第三十二章 公子給你變戲法(1 / 2)

夜色已深,天姥群山之巔的一座古拙小亭中,一個身穿布衣長衫,體形清瘦,麵容沉靜的中年儒生,正和一位穿著雲錦華裳,麵白體寬的富態中年人相對而坐。

兩人中間隔著一張棋盤,兩杯清茶。天上星辰密布,東方天際的邪月色澤猩紅如血,四周群山黑壓壓一片如同匍匐的史前獸群,極遠處的越州城也隱約可見。

麵白體寬,像是常年養尊處優的華服中年喝了一口茶又放下,微笑道:“越人語天姥,雲霞明滅或可睹。我年少時在書院住了足足十七年,如今重回書院也快有一年,像今夜這般嵐靄散盡、乾坤朗朗,好像還是頭一次見。”

布衣儒生目視棋盤,神情淡然,衣袖和黑須被山風吹得洋洋灑灑,身體卻有如山嶽般紋絲不動。他像是沒有聽見華服中年的話,精力全都集中在棋盤上,過了好一會兒才微微搖頭道:“邪月出,百鬼行,哪裏來的乾坤朗朗?”

華服中年聞言朝東方天際的邪月看去,垂首沉吟道:“如今這天下,西南有拜月教眾蠱惑民心,塞外有北狄胡虜飲馬天山,東海萬千列島上仍有怪力亂神……師兄,邪月之患不如人患啊。”

布衣儒生聞言不語,隻是仍舊微微搖首。

華服中年道:“懷滄師兄覺得我說得不對?”

布衣儒生正是步安從未見過的天姥書院山長懷滄,他伸手將一枚白子輕輕點在棋盤上,悠悠道:“如果月行有常,又哪裏來的拜月教?如果沒有邪月亂了陰陽,百鬼不出,潮汐不亂,民心思定,又何懼塞外胡虜?”

華服中年笑著點頭,突然眉頭一皺,舉目往越州城的方向看去,輕“咦”一聲道:“金鵬鳥……看來邪月再臨,舊神也蠢蠢欲動了。”

懷滄看都不看一眼,仿佛早就察覺到了越州方向的動靜,邊將劫爭中的黑子提起,邊道:“怕是在島上待得膩了,出來活絡活絡手腳吧。”

華服中年輕聲道:“師兄,會不會是浮島瀛洲上的……”他說到瀛洲便不再往下,似乎怕提到什麼了不得的事物。

懷滄微微一笑道:“子曰不語怪力亂神。是因為世人心性不堅,提及亂神的名諱,難免又要以自身靈智供奉其香火念力。你一介國士,不在此列。”

華服中年道:“謝師兄教誨。金鵬鳥現世,會不會是瀛洲女媧氏要借邪月之患,重返神州?”

懷滄搖頭道:“女媧氏活了兩千多年,怎麼會如此招搖過市。不過是誰家的後人,耐不住島上寂寞,出來人世走動而已。”接著抬眼道:“你今夜句句不離天下社稷,莫非還心係汴梁?”

華服中年微微一怔,懇切道:“父皇在世時常說,盛世求德而亂世求才。舍弟能以機謀奪嫡,才智遠勝於我。如今邪月再臨,亂世將至,天下正應有才者居之。”

懷滄點頭道:“令第要是真能匡扶天下,度過邪月之患,就是千年未遇的明君,理應奪了你的太子之位;可他若作了亡國之君,你又何必與他爭這遺臭之名。”

山長懷滄這番話說得平平淡淡,曾貴為大梁太子的華服中年卻聽得心驚肉跳,他嘴上說佩服弟弟的才智,心裏卻未必沒有不甘,可如今躲在天姥書院,連性命都是眼前這位師兄救下的,當初身在汴梁時的滿身銳氣,已在去年那場宮廷變故之後消耗殆盡,現在聽師兄這麼說,麵上也隻好點頭微笑,裝作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