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天時間,步安不可能布置得滴水不漏,關於這一點,他自己也很清楚。
因此他在督察司的人馬進入劍州府之前,隻做了最要緊的幾件事。
第一是把“步爺”這個名號,從劍州百姓口中抹掉。
這當然不易,現如今整個劍州府,有哪一個不知道他七司步爺?
但是說難也不難,因為督察司的大官,不可能真的“深入群眾”,隻要事先做好了安排,便不會有太大的紕漏。
林惟均等人聽說能夠隻字不提那位凶神惡煞般,而直接攀上都指揮使宋尹廷的關係,自然求之不得。
在百姓們看來,如此做法也更符合他們聽過的那些戲文上,劫富濟貧,不留姓名的豪俠形象。
第二,是要百姓們一口咬定,光複劍州府是宋尹廷的功勞。
這個簡單。
第三,則是要定閩軍統一口徑:漳州玄騎,全是死在了他們手下。若是督察司的人問起細節,底下兵卒隻需咬定為了報仇,殺紅了眼,記不得了便是。
事實上,即使這三樣出了些許紕漏,也無傷大雅,隻要大方向沒有錯,宋尹廷便該知道如何把握。
督察司的人肯大老遠陪他跑一趟劍州延平,多半是秉公行事,而不是有意要摁死宋家,眼下張賢業都已經死了,對於各方來說,將所有髒水往他身上潑,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說到底,即便最清正的官,也隻是在大義上比其他人更有底線,而不會凡事都刨根問底。在這大梁朝,哪個當官的不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
其實,步安在劍州府還有些瑣事要收拾,首當其衝的便是劍州城還沒拿下,另外,搜刮了六縣豪門的金銀,也沒來得及取走。
隻是督察司的人來得太急,保險起見,他還是不願多留了,心說最多等這些“綠毛”都走了,再回去一趟便是。
隆興三年正月初九,除了留在了定閩軍的那十幾人,七司剩下百多人悉數走出延平,時隔兩個多月,再一次踏入泉州府地界。
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嬉皮笑臉,有的缺胳膊瞎眼,身上卻是清一色髒了吧唧的灰色大氅,來到武榮縣城下時,委實將守城的官兵嚇了一跳。
等到他們排著鬆散的長隊,慢慢騰騰地經過巡檢,鄧小閑甚至朝著身後弟兄們嬉笑道:“比這更大的縣城,咱也打下來過,眼下要老老實實排著隊進去,還真有些不習慣了!”
官兵們更是聽得一臉愕然。
假如不是瞧見了步安手中,拿著宋尹廷的兵符,這些官兵說不定當時就要將這群人拿下了——當然,以鄧小閑混不吝的性子,最後究竟是誰拿下了誰,還很不好說。
進了縣城,安頓了七司人馬,吩咐張瞎子看緊了鄧小閑——其餘人他都不擔心——步安便去驛館找陳闕安。
陳老知縣一見了步安,滿臉警惕地將他拉進了屋,開門見山第一句話,便是:“賢侄可是從劍州府回來的?可曾遇上了天使?”
事實上,他多少也覺得,自家這位師侄,委實是命大,兩進兩出劍州府,竟然跟沒事兒人似的。
步安心說,這年頭天使這麼不值錢的嗎,怎麼來來回回,遇上的全是這號“鳥人”,當下一臉驚訝道:“哪個天使?不曾瞧見啊!”
陳闕安這才將右都禦史駱成捷來了泉州府,帶著宋氏三傑一同去了延平劍州的秘聞,說了出來。
他住在武榮驛館,正是小道消息滿天飛的地方,隻要是長了耳朵的,都能聽說著消息,隻是關於駱成捷忽然現身七閩道的原因,此地已經傳得極為離譜。
步安聽說宋國公也在那車陣上,又想起右都禦史駱成捷出自樂乎書院,沒聽說他與曲阜書院有什麼過節,因此心中愈發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