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了一盞油燈,陸香香在前,陳媽媽在後,過風雨連廊,立庭前的桂花樹。
這是她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機會回來。
“大姑娘也不要太難過,女大當嫁,雖然是做妾,到底是富貴人家,到時候生個一兒半女,也算是個盼頭。”陳媽媽明知道這是一條艱難的路,卻還要挑好聽的說。
陸香香回頭淺淺一笑道:“正房也罷,妾室也罷,不過都是攀在男人身上謀個活路,誰能比誰更高貴不成?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這世道,女人的活路也就這些而已,隻要能走通,何必自我輕賤。”
陳媽媽一愣,然後訕訕的說道:“姑娘這麼想最好不過了,人不能跟自己較勁。”
誰知道第二天毫無動靜,一直等了十幾天才等來消息。
蘇府派了兩輛車來接人,似乎頗為鄭重。
兩個穿著華貴的中年婦人,兩個廝兒。
陸秀才破天荒沒有出去,帶著兩個婦人進了後院。
那婦人對著陸秀才行過禮之後,入了陸香香的閨房。
閨房光禿禿的,隻有一張床和一床被褥,床上連帳幔都沒有,實在不像樣子,連窮苦家的人女兒都不如。
陸香香隻收拾出來一個小包袱,換了一套廉價的桃紅色的衣裳,正坐在床上等候。
見進來兩個中年婦人,衣裳料子上等,大褂下麵卻是褲子,應該是蘇府管事的媽媽或者體麵的奶媽子。
陸香香起身福了福道:“民女陸香香,不知道如何稱呼?”
為首的張媽媽略微有些胖,臉圓乎乎的,未語先笑,聽到陸香香聲音圓潤飽滿中也不乏溫柔和細膩,心中很是滿意,再看模樣——雖然衣裳庸俗且張揚,那張俏生生的小臉實在挑不出毛病。
非要說不好,就是那雙眼睛不好,水靈靈的,滴溜溜的,眼珠子那樣亮,那樣通透,看一眼就叫人心動,天生嫵媚多情的狐狸精胚子。
“叫我張媽媽就是了,這是陳媽媽。”這婦人借著扶陸香香的機會,下意識的捏了捏她的手,柔弱無骨,是一雙好手。
“姑娘先不要著急,來來先坐下。既然姑娘是要入府的,也該知道知道咱們府裏規矩。”張媽媽一邊說一邊觀察陸香香的神色。
“張媽媽請說——”陸香香不反駁,溫順又乖巧。
四少爺屋子裏正經的已經有三個姨娘了,按規矩他是不能再胡鬧了,偏偏他是老小,撒嬌賣萌無所不用其極,這才逼得老太太太太鬆了口。
家裏也派人摸了陸香香的底細,雖然父親混賬,陸家老太太在的時候也是體麵人家,買回去做良妾,不算是辱沒了安佳氏的門庭。
老太太哄著四少奶奶道:無非是花錢叫他新鮮新鮮,一旦這個勁過去了,自然想法子再打發了。
所以陸香香還沒有進門,已經攪得蘇府天翻地覆了,幾個少奶奶一聽說她生的好看,早就心裏起了忌憚。
因為陸香香的乖巧,張媽媽生了憐惜之情,臨了多了一句。
“姑娘也中意我們四少爺麼?”
在她自己心裏這是一句廢話,他們家四少爺又帥又多金,溫柔多情胚子,哪個女子不心動呢?
陸香香抬起頭,懵懂無知的說道:“我從未見過四少爺,府中顧著我的體麵,叫媽媽們來接我已經感激不盡,做丫鬟也罷,做妾也好,都會盡心盡力。”
張媽媽一聽心頭的石頭總算是落地了,並不是個處心積慮籠絡四少爺的人,那一切都還有轉還的餘地。
兩個媽媽嫌棄陸香香的桃紅色的衣裳輕佻媚俗,便把帶過來的衣裳給她換上,替她重新梳洗,這才帶著陳媽媽一起上了馬車。
陸香香是從角門入府的,進了府兩個媽媽並沒有帶她去見太太,七拐八繞的,將他安置在了蘇府偏院的廂房內。
等到蘇府的人都走了,陳媽媽不肯閑著,借著打招呼的機會在院子裏轉了一圈。
這才知道這院子裏住著的都是新買的美人,至於是充實自己家的歌舞伎還是要送給達官貴人,眼下無人知道。
“大姑娘,她們都是獨獨一個人住著,並沒有帶貼身的人來。聽說衣食供養都是府裏安排,大宅門,自然是體麵一些的。”陳媽媽還頗為高興,起碼比在家裏好,不要擔心明天的柴米油鹽哪裏找,也不怕老爺喝酒抽風。
知足常樂,是陳媽媽活到現在的秘訣。
陸香香沒有說話,如果要送給達官貴人,當然要優待一些,將來得寵了,枕頭風可是厲害的很。
送美人送的是情誼,萬萬不會在小事生了怨懟,最後得不償失。
“咱們這些人能不能出去走動?”陸香香問道。
陳媽媽連忙擺手道:“那自然不行,高門大戶來往的都是什麼樣子的人家,咱們無名無分,出去衝撞了貴人如何使得?”
是這個道理,陸香香點頭。
眼下沒有什麼門路,隻能耐著性子等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