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嵐苑,三奶奶程碧雲便有些倦怠,這些時日正事辦理的差不多了,索性便躺著了。
連日也不怎地說話,連梅子也不許身邊伺候。
梅子卻生了悶氣,不用伺候主子,關在自己屋子裏,心裏的委屈怎麼都沒有辦法開解。
想著想著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落。
眼看著婚期將近,她也已經過了二十了,算是老姑娘了,再也等不了了。
三奶奶這邊也沒有挑到一個可心的人兒,這邊的事情是萬萬不能丟開的——兢兢業業伺候了這麼多年,臨走總是要圓滿一點。
她跟了三奶奶這許多年,沒有這份忠心,熬不到這個份上,可一味忠心,她自己的婚事或許就保不住了。
何以取舍?
取舍不了,輾轉反側,日夜難眠。
到處尋摸了幾個月,好容易看上了陸香香,品貌才幹都是相當的,無非在奶奶身邊再曆練曆練。
局都布好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玉蘭跟梅子同屋,手上的事情處置完,正回屋子裏換衣裳,見梅子這樣,不由得感同身受。
算起來玉蘭也已經十八了。
“好端端的,去了一趟正院回來,奶奶整日整日陰著一張臉,你這會也開始抹眼淚,姐姐這是為何?”
“奶奶看上的人叫大奶奶截胡了。”
梅子也不瞞著玉蘭,同住一屋,年歲相當,平日裏最是要好的,女兒家的細碎心事也隻有她們二人之間相互開解。
“就是那個陸香香麼?”
“可不就是那個陸香香,連二奶奶都知道咱們奶奶為了她,給了安家人臉子看,咱們奶奶什麼樣子的人物,何曾為了這樣的事情在外頭刁難人?好容易遇到一個可心的,放到西院學規矩不過是要過過明路。那些黑心肝的烏龜王八蛋,把手伸到大奶奶那邊,也不知道嚼了什麼舌根子,叫菩薩一樣的大奶奶奪人所愛。”
因為在信任的玉蘭麵前,氣極的梅子口不擇言,什麼難聽話都說出來了。
說著說著又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道:“活著怎麼這樣難——”
玉蘭一邊拿帕子替梅子擦淚一邊歎氣勸慰道:“咱們院子裏屬你最通透,最穩重,怎麼遇到自己的事情反而糊塗了?”
“怎麼糊塗了?”
“怪不得人都說當局者迷,咱們奶奶什麼樣子的人,金銀財寶,綾羅綢緞,權勢財富,她何曾看到眼裏了?一向待咱們如何?咱們屋子裏大丫頭也有四五個,走你一個果真就轉不開麼?難道這院子有本事的竟然不是咱們奶奶不成?”玉蘭雖然從梅子聯想到自己,但事情沒有輪到自己身上,就不容易慌亂。
“你是說奶奶壓根不是留我?”
梅子心裏竟然有一絲絲失落,原來她在三奶奶心裏也不是獨一無二的不可取代的。
罷了,這是她的癡心妄想。
她沒有靜逸那股子勁,怎麼還能奢望三奶奶非她不可?
玉蘭起身微微走了兩步,回身微微一笑道:“奶奶是不願意耽擱咱們的前程的。留姐姐到這個年歲,不過是前兩年沒有站穩腳跟,如今不一樣了。”
如何不一樣不用玉蘭說,梅子比誰都清楚。
中堂家外麵的產業如今全部攥在三奶奶的手心裏,三奶奶也深得中堂大人的信任。
“可是這幾日咱們奶奶還不是悶悶不樂?”
“奶奶的心思,你難道不明白。奶奶看上了陸香香,要把她弄到身邊幫襯著。說實話,咱們奶奶要個使喚丫頭,憑誰會不給呢?誰知煮熟的鴨子——飛了。”玉蘭想著梅子要出府了,這些話她們二人說了也無妨。
“叫我想,也不知道哪個奶奶在大奶奶那邊使了勁。”
梅子心裏認為是二奶奶,何二姑。
何二姑麵上與她們三奶奶極好的,但落實到事情上時常要在府內拿捏她們院子一把,並不是真正的親厚。
真正親厚的人應該像她跟玉蘭,無話不說,相互扶持,絕不會相互拆台。
陸香香的來曆,別人想知道是要打聽的,二奶奶卻是不用的。
當日回來的車上,她還玩笑要叫大奶奶審三奶奶,誰知道這樣巧,大奶奶就把陸香香挑過去了?
玉蘭坐下,略微沉吟這才低聲說道:“就算旁的幾個使了勁,大奶奶也未必完全無辜。”
“這話怎麼說的?”
梅子雖然也懷疑過,但是大奶奶什麼名聲,在府裏什麼地位,使得她壓根不敢朝這個方麵多想。
“咱們奶奶如何入的府?”
“這誰還不知道,是大奶奶買到府裏的。”
玉蘭的話引得梅子浮想聯翩,好多往事一件件串聯起來。
他們奶奶神仙一般的人物,卻是那樣的出身,那樣悲慘的往事,如今舉府皆知。
“那大奶奶待咱們奶奶如何?”
“說是天大的恩惠也不為過。沒有大奶奶,三奶奶還是一個被人牙子四處販賣的瘦馬,不知道淪落到誰家。沒有大奶奶的撮合,三奶奶跟中堂大人的事情也成不了。沒有大奶奶的抬舉,三奶奶也不能接管外頭的生意。但凡有好事,大奶奶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入府更早的何二奶奶,而是咱們奶奶。就因為這份好,何二奶奶,曉英六奶奶可沒有少給咱們臉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