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市東麵臨海,地處亞熱帶,氣溫常年維持在二十度上下,溫熱潮濕。豔陽天受不了太過潮濕的氣候,進了江河市手腕和腳踝就痛得厲害,他憋著沒說,兩人在江河火車站外繞了一圈後,豔陽天下車買了點吃的上來,周白清啃著他買的麵包時看他手抖得怎麼都擦不燃打火機,就問他:“要死了?”
豔陽天扔下打火機,翻出盒火柴,費勁地劃亮一根,顫顫巍巍地把火苗湊到煙上,歎氣道:“死不了。”
這兩天兩夜下來,豔陽天一帖藥都沒服,周白清看他照樣能走能跑,除了精神差點,並無大礙。周白清問道:“你的藥到底是不是續命的藥?”
豔陽天淡淡道:“誰和你說是續命的藥?”
“藍嬸。”
“藍嬸是醫生?”
“不是。”
“那不就得了。”
周白清無從爭辯,咽下嘴裏的麵包,發動汽車把車開進了水原路。豔陽天這時問他:“剛才在火車站繞的那條小路你確定不會被監控拍到?”
周白清道:“你放心吧,就算以後警察找你麻煩,也隻能看到我從火車站下你的車,那條小路不會被拍到。”
豔陽天點了點頭,他向車窗外望去,水原路上多武館,許多都是有數百年曆史的老武館了,豔陽天從前便聽說過這條長街,隻是一直沒機會來,他鮮少出門,一是實在閑不下來,要練功不說,三天兩頭還要應付來找他切磋的;二是惰性使然,就算有了空,他也寧願賴在家裏澆花喂鳥看書打發時間。他父親常說他人是少年人,心卻是老人心,使起拳來虎虎生風,垂下手來就沒半點朝氣,實在不像樣。
周白清把車停在路邊,他讓豔陽天下車去坐落在街尾的陳氏武館找一個女的,跟她說他是來找陳將的。
豔陽天問道:“隨便哪個女的都行?不用看什麼信物?”
周白清道:“你去就是了。”
豔陽天沒再多問,拿了包中藥就下了車,正趕上晚飯時間,水原路上不少武館都擺出了圓桌在武館裏吃飯,師父徒弟齊聚一堂,好不熱鬧。豔陽天低頭快步走到了陳氏武館,陳氏武館的正廳裏也擺了張圓桌,飯菜已經上桌,隻是不見半個人影,豔陽天敲了下敞開的大門,一個腰上係著圍裙的年輕女孩兒匆忙從內廳走出來。她看到豔陽天,指著飯桌道:“這位先生,我們正要開飯,有什麼事還請飯後再說。”
豔陽天道:“我找陳將。”
女孩兒聽了,烏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轉,上前拉起豔陽天帶著他從側門穿過條走廊進到了正廳後的院子裏。
“開飯了啊開飯了啊,都趕緊去吃飯去。”女孩兒衝散落在院子裏的數十名勁裝男子吆喝,豔陽天有意回避,躲在女孩兒身後的陰影裏,女孩兒也護著他,擋在他身前將院子裏的人都趕去了前廳。院子裏的人一走空,女孩兒回首對豔陽天道:“跟我來。”
她鬆開了豔陽天的手,將他引到東南角一扇翠綠色房門前。女孩兒敲了敲門,道:“七師弟,來找陳將的。”
門很快打開,站在屋裏的人一身綠衣,看到豔陽天,眼神玩味地詢問:“你同他一道?”
豔陽天看看女孩兒,綠衣人道:“不要緊,你說吧。”
他雖這麼說,女孩兒卻識趣地自己走開了,豔陽天問道:“你就是陳將?”
“我不是,我叫陳十七。”綠衣人道。豔陽天蹙眉,轉身要走,綠衣人輕笑幾聲,道:“陳將是我本名,已經不用了。”
豔陽天轉過身,問陳十七:“有煎藥的砂鍋嗎?”
陳十七走到屋外,問他:“你不帶我去見一見他?”
豔陽天道:“他人在外麵,你自己去找。”
言罷他回到了大廳問那個女孩兒要煎藥的砂鍋,女孩兒帶他去了廚房,給他找了個砂鍋出來。豔陽天趁泡中藥的當口點了根煙,女孩兒還沒走,看到他抽煙,問他:“你抽煙?”
豔陽天不看她,靠在門邊一口接一口地抽煙。
女孩兒又問他:“真沒武功了?”
她好像知道他是誰,聽過他的故事,看他的眼神裏充滿了好奇。可豔陽天對她不好奇,對她怎麼知道他是誰,從哪裏聽到他的故事,那些故事又是什麼樣的故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以前江湖很大,故事興許有所耳聞,可北方的第一不一定知道南方的第一長什麼樣,現在的江湖很小,都快稱不上江湖了,更像片池塘,別說池塘裏的每隻蛤蟆互相認得了,池塘裏的蝌蚪都能叫出來每隻蛤蟆的名字。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女孩兒突然給豔陽天道歉,興許是豔陽天的沉默讓她以為自己惹豔陽天不高興了,她低著頭匆忙經過豔陽天身邊時,豔陽天說道:“你剛才拉著我的時候不是就已經知道了嗎,我脾氣好不和你計較,換成別人,你拉他們的手想要推測武功高低,是大忌,你的手早就被廢了。”
女孩兒哭笑不得:“剛才是我不好,可你算什麼脾氣好,脾氣好的人哪會說你這樣的話,真正是怪人。”
豔陽天回到廚房,把藥下進了鍋裏,他煎藥時周白清來看他了。周白清說要在這裏住一陣子,因為怕走漏風聲,他可能要和陳十七擠一間房。陳十七另外給豔陽天安排了間客房,就在他臥房隔壁。
“說完了?”豔陽天看周白清佝僂著背,說話時東張西望,便用力拍了他一下。周白清額上青筋狂跳,抓住他手說:“你想幹什麼?”
豔陽天道:“我是在和做賊的說話還是在和殺人犯說話?”
周白清重重放下他的手,挺起腰杆,道:“陳十七還讓我提醒你一句,陳富的大徒弟,那個找過你麻煩的黃毛每天都會過來,你最好小心著點。”
豔陽天的藥快好了,他打發周白清走,周白清鄭重地警告他:“不和你開玩笑!和你明說了吧,陳老爺是拿龍頭棍的,他死後棍子一直由幫會裏的老人保管,事務分散給他幾個徒弟處理,他臨死前留下的遺言意思就是誰能殺了你,龍頭棍就給誰,你明白不明白?!”
豔陽天不耐煩地點頭,周白清也不耐煩,他把豔陽天推到廚房外,拿了個碗給他把中藥倒了出來,端去給他喝。
豔陽天不怕燙,更不怕苦,端著碗咕嘟咕嘟把碗熱乎乎的藥湯一下就喝完了。周白清把碗拿回來,那碗還有些燙手,他道:“看來真是續命的藥,你喝這麼急。”
豔陽天道:“一定續到給你解了蠱,你放心。”
他不提蠱的事還好,一提周白清心裏就堵得慌,他和豔陽天在廚房門口分開,豔陽天往前廳走,周白清去找陳十七,他給了陳十七一袋藥渣,讓他尋個可靠的中醫問問這些藥是治什麼毛病的。
陳十七問他:“誰的藥?”
周白清並不避諱,道:“豔陽天的。”
陳十七道:“你覺得他是裝病?”
周白清道:“天曉得,我以前跟著他的時候沒看他吃過一帖中藥,再說了,手筋腳筋斷了嚴格來說隻能算是外傷,他內力還在,不至於要靠藥續命。”
陳十七看了看周白清,欲言又止,周白清道:“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陳十七便把話說開了,他道:“你和豔陽天怎麼會一道過來的?”
周白清道:“不是剛才和你說了嗎,豔陽天撿到了烏麵女的鈴鐺,烏麵女臨死前托他把鈴鐺給昆門市一個和尚……”
陳十七打斷了周白清,逼近他,道:“那你為什麼要陪他一起去昆門?”
周白清正捧著飯碗吃飯,眼睛一垂,扒進三大口飯後,含糊地說:“就是陪著走了一趟。”
他語焉不詳,陳十七也沒再多打聽,隻道:“豔陽天這個人邪門的很,凡事多當心吧。”
“邪門?”
“我師父陳富去找他交手前讓算命師傅給算過一卦,說豔陽天是邪神轉世,命裏帶毒,煞氣重,煞的還都是別人的命。”
周白清哈哈笑了:“這種封建迷信我不信。”
陳十七白了他一眼:“愛信不信,你快吃,吃完和你說正經事。”
周白清連聲應下,飯後,陳十七透露給他一個重要訊息,南奉天和他那群同夥沒有都死絕,還有唯一一個幸存者。周白清豎起耳朵,忙問:“是誰?”
陳十七道:“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