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燭火滅了大半,隻餘高幾上的一柄燭台。風從半開的窗子絲絲縷縷吹進來,撥動那一團昏黃光暈搖擺不定。

光暈沉沉打在蘇映雪森冷的麵容上。

夏漠辰喝了藥,已睡熟了。

蘇映雪盯著自己被他緊緊攥著的手,目光充滿憤怒。

站起身來,用力去掰,然而,夏漠辰的手卻如鐵匝一般,牢不可動。

蘇映雪咬了咬牙,用空著的那隻手從懷中摸出一枚銀針,對著夏漠辰手上的穴道紮了下去。

他的手霎時鬆開了,蘇映雪忙抽了出來。

“雪兒!”夏漠辰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扯動了傷口,一張蒼白的俊顏登時皺成一團。

“不要走,雪兒”,夏漠辰一把拉住蘇映雪,緊張地望著她。

蘇映雪此刻耐心終於消失殆盡,語氣與神情同樣淡漠,拂去他的手:“天色已晚,你已經無大礙,隻要好好休息按時服藥,不幾日就可痊愈。”

夏漠辰麵上浮出一層薄汗,神色焦急,眸底浮出一抹不可察的脆弱:“雪兒,你留下來陪我”,他伸長了胳膊想要去撈蘇映雪的手。

蘇映雪退後幾步:“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終歸不便”,這話不久前她也說過,那時卻是溫柔繾綣,濃情蜜意。

夏漠辰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眼眸微眯,仔細地端詳她的麵龐:“雪兒,你生氣了?”難道自己對她的懷疑被她察覺了?

蘇映雪冷淡地搖了搖頭,生氣嗎?也許是吧,可是,那似乎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怨怒。

夏漠辰麵上的緊張神色並沒有減退,他的胳膊執拗地保持著伸長的姿態,似乎隻有握住她的手,方能安心。

蘇映雪站著不動:“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不,不要走”,夏漠辰掀開被子下床,情急中跌倒在地,包裹傷口的紗布霎時溢出點點鮮紅,他隻是焦急地望著蘇映雪:“雪兒,別走”,他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身體虛弱,連著人的精神也跟著虛弱起來,今晚的自己,格外地想要她陪在身邊。

蘇映雪走過去將他扶起來,卻被他帶到了懷中。

“放開”,蘇映雪惱怒皺眉,眼底滑過危險的光芒。

夏漠辰將頭搭上她的肩膀,自然看不到蘇映雪此刻依然冰冷的神情,他的聲音與心情都是那麼依戀:“雪兒,我不想讓你走。”

蘇映雪冷冷扯了扯唇角,那是一抹嘲諷的笑,夏漠辰,你何時竟也是這般小女兒的姿態,真是好得很,好得很!

然而,她並不想成為他汲取溫暖的港灣:“我來這裏時,許多雙眼睛看著,若是徹夜未歸,難免被人傳了閑話。”

“你是大夫,徹夜照顧病人,難道這有什麼不妥嗎?誰敢多說一句,我砍了他的腦袋!”夏漠辰說著任性的話。

“我眼下是個剛剛大病初愈的異國公主”,蘇映雪冷冷地提醒著,若是沒有夏漠辰,她現在還會是那個無憂無慮的錦鯉郡主,掌管著諾大的家業,行醫濟世,逍遙自由,而這一切變故的源頭,都是眼前這個受了傷,孤獨地靠在自己身上尋求溫暖和慰藉的男人!

夏漠辰昏昏沉沉的思緒頓了一下,慢慢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情,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語氣中藏著隱隱約約的內疚:“雪兒,當日謊稱你重病,也是無奈之舉。”

蘇映雪無聲地冷笑,麵上一絲溫度也無:“是,我知道”,無奈之舉?無奈到將她禁錮在暗無天日的地宮,日日被當做玩物一般的禁臠!這都是無奈之舉?!

頭腦清醒過來,夏漠辰終於察覺出她的異樣,心中陡然一痛,半晌,牽出一抹笑:“雪兒,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你眼下的狀況,不適合行動”,蘇映雪冷淡地說著本應是一句關心的話語。她隻想趕緊離開這裏。

“林泣淚,我把他還給你”,夏漠辰道。

蘇映雪一震,側首看他:“真的?”

夏漠辰心中苦澀不已,你悄然找了她這麼久,莫非以為我不知道嗎?閉了閉眼,道:“自然是真的”,原來為了留住她,自己竟然都已經甘願退讓至此……

踏進地宮,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一扇石門大開著。門口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屍體。

蘇映雪神色猛地一凜,飛奔進那座石牢。

水牢中空無一人,正中巨大的柱上繁重的鎖鏈零落地耷拉著,上麵血痕斑斑。

蘇映雪雙腿微微一軟,踉蹌了一下。

泣淚不在這裏,不在這裏……她腦海中反反複複地回蕩著這個事實,他是被人劫走了,還是,被夏漠辰轉移了地方。

蘇映雪扭頭,一眨不眨地盯著被軟榻上的夏漠辰:“人呢?”

夏漠辰半依在軟榻上,已從變故中回過神來,臉色鐵青,林泣淚孤身一人,他想不到誰會感冒大險來他府中救他,忽然,一個念頭滑過腦海,他回望著蘇映雪,慢慢想到,也不是沒有人肯冒這個險,眼前這個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就會。一瞬間,眸底閃過懷疑與審視,卻最終化作一片黑沉沉的墨色:“雪兒,他應該是被人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