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巫躲藏在一株生在河邊的荊棘後,隻露出一隻圓腦袋。身子僵直,橫貫胸口的傷口滲透出血絲。血味順著水流遠走,吸引來危險的生物。
那距離十來米處是一條長蛇,漂浮在水麵,和她一樣隻露出個腦袋。她往荊棘邊靠去,蛇就吐出蛇芯跟著遊近些許。她不敢動彈,和蛇僵持著。
忽然河道附近的大街上傳來女孩的聲音,驚嚇之下,嬋巫潛入水中,又見那蛇再度靠近。她尾巴的鱗片都要炸起來,她朝那蛇使眼色“快走快走,別過來——”。
那蛇好似聽懂她的話,往後挪了挪,潛入更深。
一隻手橫在她麵前,素白的皮膚,圓潤的手指。
“你是什麼妖怪?”女孩的聲音清脆細柔,又藏著幾絲淡漠。
嬋巫驚訝地瞪大眼,順著蓮藕似的手臂看去。女孩生如春曉之花,卻沾染初春的冷寂。一雙眼睛像幽深的水井,最深處是幹涸的井底。
月光透過樹葉,灑在兩人身上,自頭頂到衣擺裙角像生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跟我走吧。”她如是說,把手朝嬋巫伸過去一些。
她身後幾步遠的侍女,焦急地勸阻卻無濟於事,隻好在原地徘徊打轉。聽到這句話,侍女趕忙道:“小姐身子金貴,奴婢來吧。”
“不用,既是奴婢,那便以主子之言為上。”女孩似乎有些惱怒,說話透出三分寒氣。
那條蛇從水下漸漸靠近,不假思索的,嬋巫把手搭上去。反正她也無家可歸,最差也不過屍骨無存。
女孩好像比她大一點,能夠抱住她,隻在退後時踉蹌一瞬。
回去的路上,月華似練,女孩走的很慢,一步一步摸索著道路。她的侍女經常會提醒她哪裏有坑有台階……
“我叫景榮。你叫什麼名字?”
嬋巫搖頭,那時的她還沒有名字。洞庭怪神要成年後才能取名,不過她到有乳名。可惜現在她不想要這個名字。
“那跟我姓,就叫景嬋,恰似天上明月。”
在中元節閉城前,嬋巫一行人終於進入郢都。
景鬆將她和陸之風安置在郢都的曹溪驛站,說是等候安排。郢都東南方設有祭壇,當今的楚國君會攜王後參與祭祀大典。
等陸之風出去逛後,嬋巫等了會兒,才起身直接前往祭壇那邊。祭祀活動已舉行一段時間,所以她沒趕上大司命的祈禱儀式。
楚國祭祀的巫師共十三人,皆為方相氏官職,而大司命為眾方相氏之首。
滿目是行來行往的人群,奇裝異服披身,頭戴五色尾羽,麵上掛著漆彩的麵具。皆手持一把辛夷這類的香草,圍著圓壺形狀的青銅鼎,男人們嘴裏咿呀咿呀地歌唱古老的請神語,女人們衣袖飄飄踏著鼓聲節奏跳舞拜神。
鼓點時而急驟時而舒緩,敦厚鏗鏘的鼓聲直穿雲霄,舞姿展露出楚人原始的野蠻欲望,又帶著忠於信仰的虔誠。
青銅元鼎所在地是一座圓形基底的方正高台。高台後方插著一隻騰蛇圖案的旗杆,兩旁有兩隊黑甲騎兵肅穆的守衛著。
視線掠到高台上,此刻有三人正居於高台中央,又有十二人著玄衣朱裳,“執戈揚盾,口作攤攤聲”立於祭台下方一丈遠處。
祭台正中間的是一個老頭,手持一根星月拐杖,上衣下裳,黑紅交錯,最外麵披著黑熊皮,麵戴四隻黃金瞳騰蛇紋路的麵具,麵具之外是大半霜白的頭發。
左右分別站著一男一女,皆身穿楚國特產的香紗華服。左邊男人麵容俊朗,臉色蒼白,看來身體不大健朗。右邊的女人畫著莊重濃豔的妝容,緋紅的香紗間隱有騰蛇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