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思慕(2 / 3)

李嫣在暗處觀察著李豫,心想:就你弄的那頭發,連丫鬟都看不上眼,今天晚上,最美的是嫂嫂,我是第二美的!她這樣想著,一絲自信的笑容浮上嘴角,她兩根蘭花指捏著精致的手絹,婷婷嫋嫋一步三搖地走到洞房裏去。

但她做夢也沒想到,王鵬飛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反倒是見了李豫,魂都被勾住了似的,居然還偷偷留下來跟李豫說話。她就站在門廊那裏,眼看著兩人拉拉扯扯,氣得她用牙咬著手絹,使勁地撕扯著它,好像手絹就是李豫或者王鵬飛似的——不對,隻能是李豫,不能是王鵬飛。可是手絹都和她作對,結實得很,她撕了一大陣子都沒有撕動。她狠狠地跺了跺腳,丟下手絹走了。

“沒有的話,妹妹大可留心著,若是有了,一定要告訴嫂嫂一聲,看我能不能盡一份力。”田嘉柔的話打斷了李嫣的思緒,李嫣兩眼無神抬起頭,有些慌亂地應了一聲“啊”。

“小豫呢?你有心儀之人嗎?”田嘉柔轉向李豫。

李嫣竟莫名緊張起來。“沒有啊。”李豫爽快地回答。李嫣一下子送了一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緊張李豫有沒有喜歡的人。或許是怕李豫說出自己最不想聽到的那個名字吧。

“不過,我已經有心儀之人的模範了呢。也就是說,我以後要嫁就嫁這樣的人。”李豫一臉認真地說。

“不愧是我們小豫,有想法呢。”田嘉柔嘖嘖稱讚,“是誰啊?嗯,我猜猜,不會是李義山吧。我們小豫最喜歡有才華的人了,凡夫俗子,小豫是看不上的。”

“我以前的確喜歡李義山,不過,他雖然有才華,卻並不是我心儀的人。因為,隻有才華流傳千古,卻沒有高尚品行讓後人瞻仰,終究隻會淪為人們口中的風流才子,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李豫頓了頓,接著說,“就跟奉旨填詞的柳三變一樣,自詡白衣卿相,快活一生,最後淪落到連身後之事都需要別人湊錢幫忙。”

“嗬,小豫標準還挺高的啊。那,高尚品行,定是陶靖節無疑了。”

“陶靖節的品行沒得說,但他還不是我的意中人。我喜歡的人,要更有趣一些。”

“啊!真是個難題啊。我再想想——有趣的人?”田嘉柔絞盡腦汁,“有了!是不是莊周?你說過,諸子百家中你最喜歡道家的莊子。”她伸出手指衝李豫比劃了一下。“肯定是了!因為你之前說過,你不喜歡那些板著麵孔說教的老夫子,你喜歡會講故事的莊子,想象力豐富的莊子,像個老頑童一樣的莊子。”

“嘉柔姐很懂我呢。”李豫托著腮幫子衝田嘉柔笑,田嘉柔以為自己猜對了,喜上眉梢。

但李豫接著說:“可還是不對哦。我是喜歡莊子,但並不是要找一個他那樣的郎君啊。我喜歡道家,一部分是因為陶靖節,我覺得他們有相似之處——都是那種不為外物所羈絆的人。但我已經長大了,知道做人還是要現實一些好。像道家那樣超然物外的‘清靜無為’的‘仙人’,現實中大概是沒有了。有誰能做到‘無所恃’呢?‘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莊子他自己都做不到。”

李豫直起身子,把雙手從桌子上拿下來,放到膝上,目光變得深沉:“而且,就現在的世道來看,陶靖節這種人的行為,算是一種不負責任的逃避吧。‘不求聞達於諸侯’,看起來是清高傲岸,最終目的,是不是‘苟全性命於亂世’呢?‘出世’很容易,找塊荒地,自己造個小屋,墾幾塊田,還不至於凍死餓死;難的是‘入世’,不僅要給自己造屋,還要讓天下人都有房子住,不僅要給自己墾田,還要讓天下人都有田墾。”

李豫的一席話,讓田嘉柔讚歎不已,李嫣倒是心不在焉,雲裏霧裏——她並不關心什麼“出世”“入世”,她還沉浸在自己的盤算之中,想著怎樣去打動王鵬飛的心。田嘉柔剛剛抬起手來想鼓掌,李豫猛地側過臉來看她,嚴肅的表情霎時無影無蹤,平日裏那張明媚動人的臉又出現了,她笑嘻嘻地說:“所以,嘉柔姐,你知道我的意中人是誰了嗎?”

田嘉柔一愣,很懵地搖了搖頭——話題的轉換速度有點快,她以為“意中人”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現在談的是“出世與入世”,可似乎李豫認為,談的一直都是一個話題。

“唉,嘉柔姐,我還以為說了這麼多,你又這麼懂我,你應該明白了呢。好吧,再給你最後一個提示:我喜歡的,是一個很專情的人。就比如元稹這樣的人,雖然符合剛才說的‘有濟世情懷’,但是,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太花心,太花心了!”李豫錘著桌子,眼睛怒視前方,好像元稹就在那裏,她要把元稹撕碎一樣。說完這些,她氣鼓鼓地撅著小嘴,兩臂抱在胸前,向後倚在了椅子上。

田嘉柔和李嫣看了李豫誇張的動作,都哈哈大笑。田嘉柔一邊笑一邊揉著肚子說:“小豫啊,你又不是崔鶯鶯,幹嘛這麼感同身受啊。再說了,你是絕對不會變成崔鶯鶯這樣的女子的,鑒別人品的能力,你還是很強的。”

李嫣插了一句:“雖是如此,妹妹還是要擦亮眼睛啊,畢竟,女子在陷入感情之後,都是盲目的,就像被衝昏了頭一樣。”說完目光一黯——自己這是被衝昏了頭嗎?

“嗯,的確如此呢,你看卓文君,被司馬相如的一曲《鳳求凰》迷得神魂顛倒,還跟著人家跑了。小豫以後可不要拋下我們,跟別人跑了啊。”田嘉柔說完,自覺有些失言。

她從小習讀《女訓》《女戒》,經常被告知,“跟男人跑了”的女子都是些淫蕩下流的人。卓文君就已經被冠以“**”“敗類”這樣的稱號。其實她打心底裏覺得,卓文君跟司馬相如私奔並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事,隻是大膽追求自己喜歡的人罷了。但僅憑“有傷風化”這一條罪,卓文君就足以被那些老夫子們批判得體無完膚。“因才便淫”,是人們總結出的不需要證據的亙古真理。想到這裏,田嘉柔有些擔心李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