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知情為何物的人一旦為情所困,相信會是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所向披靡的刀,可以上斬王侯,下屠百畜,卻唯獨斬不斷這張單薄的情網。
其實,在後來的很多時候,許酉都曾經在想,如果當初沒有那一碗飯,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來的許多事呢?但任憑他想破了腦袋,卻沒有人給他答案。
也許,一切早已經都被上蒼注定。愛恨情仇,半點兒也不由人。不管是鬼迷了心竅,還是前世的孽緣,從來隻癡迷於刀術的許酉,忽然就再也離不開這座小鎮。因為,在那條河邊,有一個他心心念念牽掛的影子。一天看不到,都會感覺空落落。
“師傅,你為什麼會喜歡漂女姐姐呢?”
少年鳴生感覺很奇怪。自從他跟隨在他的身邊以來,還從來沒有見到過他躊躇的樣子。這個男人在他的心目中就是一座高山,這世間好像沒有任何人放在他的心上。更何況,那個女子並不美,也不漂亮……少年對於師傅的改變感覺到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這就是宿命的安排吧。鳴生,我有一種預感。這次很可能是我終生再也難以逾越的魔障。”
聽到師傅以認真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來,少年更是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半晌之後,他猶猶豫豫的說道。
“那個姐姐雖然性情溫柔,但她隻不過是一個身份低賤的漂女……師傅如果真的喜歡,又有什麼樣的女子不可以找得到呢?”
“閉嘴!鳴生,師傅要你記住,這世間之人,誰都比誰高貴不了多少。在我看來,那些王侯權貴,他們背後的蠅營狗苟,才是最低劣不堪。這樣的家夥,一刀下去,和平日裏殺雞屠狗並無分別……而隻有發自內心的溫柔與高貴,才是世上最難得的美好!”
少年果然知趣的閉上嘴巴。師傅以如此嚴厲的口氣訓斥他,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他心裏固然認同這些話裏的道理。但同時也更明白,那女子在師傅心目中的地位已經非常重要了。既然如此,他就不再多說。以後好好的多找機會,讓漂女姐姐有更多時間過來他們的店裏,才是自己最應該去做的事。
都說苦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漂女辛果然是心靈手巧,什麼都拿得出手。為了答謝屠夫當日的救命之恩,她和自己的母親專門到屠夫和少年的家裏來答謝。她們並沒有什麼錢,幾件親手縫製的衣服,也許就是她們最珍貴的心意了。
而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這兩戶人家的交往就變得密切起來。漂母大約有五十來歲年紀,隻有這一個女兒相依為命。她們住在河邊的那處簡陋院落裏,以常年給大戶人家漂洗衣物來維持生活。日子自然是過得極為艱苦。對於救了自己女兒的屠夫,她的心中感激不盡。
也許,最普通民眾的心中反而有著最淳樸的情意。一碗溫熱的粥,一件粗布棉衣……這些東西被她吩咐漂女辛來送給屠夫的時候,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總是堆滿了感恩。
屠夫許酉曾經想方設法想給她們一些錢財,以幫助她們改善一下生活。雖然他和鳴生的積蓄也並不多,但讓那母女稍微減輕一下辛苦,還是可以辦到的。隻不過,對方從來不會收他們的錢。那女子總是笑著推脫,說她和母親兩個人漂洗衣物所得已經足夠用度了。
每當這個時候,屠夫那張絡腮胡子茬越來越明顯的臉上便會出現少有的溫柔。在他眼中,那雙因為冬天冰冷河水而長滿凍瘡的手,比這世間任何一雙青蔥柔荑都更令人心動。他很想用自己的粗糙大手去握住它,讓她不再受一點兒苦。
然而,這雙握慣了屠刀的大手,卻隻是緊張的張開又合上,根本就沒有膽量去表達任何細微的情感。在這一方麵,他顯然是個笨蛋。即便是在胸膛中澎湃熾熱的話,說出口時也顯得很生硬了。
“你等一下,把這塊肉拿回去……吃!”
春水初生的河邊,油膩膩的大手,遞過一塊沉甸甸的豬肉。足有十幾斤的樣子,這是他精挑細選的最好精肉。用麻繩穿好,塞在那女子手中。對於這樣的贈與,漂女辛卻不會拒絕。她紅著臉,低頭說聲道謝,然後就會逃也似的沿著河邊離去。
“師傅啊!你應該大膽一些的……唉!真替你著急。”
像猴子似的少年從一邊竄過來,愁眉苦臉的看著不住撓頭的屠夫,口中滿滿的抱怨。他為這件事已經提醒過他好幾次了,甚至為他都想好了說辭。可他還是什麼都表達不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