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不能不去想,可也不敢總去想。想來想去抓不著眉目,想也無益。
我們的車子拐了彎,上了回家的路。拉車的馬當然不是自己家養的,是人租來的,後院那裏開了一扇門,沒有台階礙事,車子趕進去,文秀把車卸了,也虧得她一直男裝打扮,做這些粗重的事情。我心裏有時過意不去,她倒笑著說:“要我象你似的成天悶在屋裏,那我才不幹呢。”
平兒和小蘭出來接我們,平兒穿著一件水紅的半新紗衫,鴨蛋灰的裙子,外麵罩著米白抽紗印竹葉紋長比甲,看起來真是亭亭玉立,小蘭穿的是一件淺碎花布裳,腰裏紮著根丁香色的腰帶,頭上梳了兩條小辮,比剛來時麵黃肌瘦的樣子已經顯得圓潤了不少。
“夫人回來啦,小姐口渴麼?”
“不渴,在車上喝了。”巧姐說:“我們今天路過麥田,李叔還停車,給我揪了兩個麥穗子呢。回來給你玩。”
小蘭抿嘴一笑:“巧姑娘,我家以前也有兩畝地的,麥穗子我以前天天見著,人家割完了麥,我和姐姐還去地裏撿過幾次人家漏下來的麥穗呢。”
我們從後院的菜圃旁邊繞過去,平兒說:“還以為你們中午趕不回來了呢,就做了兩個菜,這回來的正好,我讓馬家的再把今天上午買來的魚給燉上,再加個豆腐吧?”
我點個頭,平兒又說:“今天沈府打發人來送東西呢。”
我意外的轉過頭:“送的什麼東西?”
“東西尋常,不過送東西來的人卻……”
“嗯?”
我們住下來之後,沈爺曾經派人來探望過一次,自己卻沒有來,孫郎中倒跟來了,還替我診了一回脈,確認我恢複的不錯。後來馮嫂子也來送過兩次吃食,一次是特別鮮活的蝦子,還有一次是些北地幹貨什麼的。我們在這裏也隻和沈府有這麼點人情來往。
“福嫂子來送的,說是他們府裏管事的那位梅夫人讓來的。”
“梅夫人是?”
“我問了,應該是沈爺他母親的表妹,在沈爺母親早亡之後,這位表姨又當了他的乳娘,差不多算是她撫養長大的,所以沈府裏沒有其他長輩,沈爺的原配夫人也去世了,她就是當家主母呢。”
原來這位梅夫人是這個來曆。
“福嫂子呢?”
“我說了奶奶不在,她不肯留飯,已經先回去了,說明天梅夫人邀咱們一起過府去說話呢。”
我腳下有點猶豫。
平兒說:“去嗎?”
我定定神,抬步上了台階:“能不去嗎?沒什麼理由推辭,推了這次也有下次。我猜著……多半是這梅夫人不放心,不知道他們家船上曾經載了什麼樣的人,存心想打探打探。去見一次,消了她的疑,也就好了。”我進了門,把披肩解下來,平兒接了過去:“本來也沒有什麼事,不過人家遇事多想一想也不是錯。”
洗了臉換了衣裳,擺上飯來,文秀也回來了,四個人在廳上用了午飯,我上午坐車也覺得有點疲倦,睡了一會兒午覺,迷迷糊糊的似乎又回了榮寧府大觀園,那些姑娘們象嬌花弱柳,美不勝收,笑聲清脆,裙帶當風。正覺得愉悅,忽然間平地一聲雷響,眼前的一切霎時間全化成漆黑虛空,那些人都不知道去向,我慌亂的想喊叫尋找,忽然一隻腳踏空栽下深淵,大叫一聲從床上醒了過來。
平兒就在多寶格後的榻上做針線,聞聲急忙過來:“奶奶可是叫雷驚醒了?”
我恍惚的坐了起來,窗子開了半扇。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陰了天,閃電照的屋裏刹時一亮,接著又是一聲雷響過。
“怎麼下雨了?”
“奶奶可是糊塗了,前兩天還是你和我說的呢,梅雨就要到了,曬衣服曬被子的。這可不是就到了嗎?”
對啊,梅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