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的醜時三刻,楊定親率五縣官兵回到黑虎山下,對黑虎山發動了夜襲。
這次夜襲大抵可分為兩個方向:由汝南縣尉黃賁與襄城縣尉鄒布各率百人偷襲黑虎山的東坡;由魯陽縣尉丁武與昆陽縣尉馬蓋各率百人襲擊黑虎山的東坡。
乍一看這仿佛是‘聲東擊西’似的偷襲,但實際上,無論攻打東坡還是南坡的官兵,都是楊定計策中的佯攻隊伍,真正的主攻,是此刻已潛伏在黑虎山西側的魏馳,以及其率下的百餘名葉縣官兵。
按照楊定的要求,偷襲南坡的馬蓋與丁武率先發動攻勢。
馬蓋麾下負責偷襲的先頭部隊,自然當屬石原、陳貴、楊敢等捕頭率領的縣兵,但說到戰鬥意誌,哪怕是對黑虎賊保持強烈抵觸的石原,他亦不支持今夜這場夜襲。
原因很簡單,因為石原與馬蓋的觀點是一致的,他也不認為剿滅了縣北的黑虎賊就能拯救昆陽,畢竟黑虎賊如今真正的威脅,在於昆陽縣城內的兄弟會。
真正想要重創黑虎賊,就要想辦法讓被欺騙加入兄弟會的昆陽百姓認清黑虎賊的真麵目,隻有失去了民意的支持,黑虎賊才有可能被連根拔起——關於這方麵,他與同伴陳貴已討論了許久。
至於縣北黑虎山上的黑虎賊,事實上最近就連石原都不怎麼去關注了,因為他也知道那隻是一個‘殼子’,隻要那些黑虎賊不做出傷天害理的行為,不冒犯縣城,他也懶得去關注。
因此,石原也不能理解那位葉縣縣令為何執意要夜襲黑虎山,甚至不顧被黑虎賊所俘的劉儀、王雍兩位縣令的安危,仿佛那位楊縣令天真地以為,隻要消滅了黑虎山的黑虎賊,黑虎賊就能被連根拔起。
不得不說,今夜這場夜襲,所有人都猜不透那楊定的意圖,包括趙虞在內。
但沒辦法,誰讓那位葉縣的楊縣令身份顯赫呢。
“上山。”
隨著馬蓋下達了命令,石原與同伴陳貴對視一眼,憂心忡忡地率領麾下縣兵悄悄摸上了山坡。
平心而論,雖然他們倆都不認為一場夜襲就能徹底剿滅黑虎賊,將後者在昆陽縣連根拔起,但趁著這次機會殺死幾名黑虎賊,似乎倒也不是什麼壞事,反正黑虎賊都不是什麼好家夥。
這樣的想法倒是沒錯,但問題是石原、陳貴二人還有兩個有過命交情的同伴在山上,混在那群黑虎賊當中做內應啊,萬一……
“官兵襲山!官兵襲山!”
不多會工夫,在山上放哨巡邏的黑虎賊便察覺到了石原等人的行蹤,大喊著發出了警訊。
本來這時候,石原、陳貴等人當抓緊時間殺上山去,而眼下嘛……
“小心前進,警惕黑虎賊的冷箭。”
帶著幾分心虛,石原喊出了這道命令。
在他的命令下,昆陽的縣兵們一個個高舉盾牌,簡直以蝸牛般的速度前進。
這樣做的結果自然就是錯過了最佳的突襲機會。
很快,山上的黑虎賊就發起了凶猛的反擊,居高臨下射出一支支箭矢,而昆陽的幾名捕頭亦不甘示弱,亦下令反擊。
兩撥人就在這片山坡上,在黑燈瞎火的環境下相互射擊,誰也不知射出去的箭矢是否命中目標,隻有偶爾能聽到寥寥幾聲倒黴鬼中箭後的慘叫。
“立刻通知馬縣尉,我們遭到黑虎賊凶猛的反擊。”
抓住一名麾下的縣兵,石原帶著幾分心虛喊道,他的喊聲讓在旁的同伴陳貴都忍不住笑了出聲。
但附近的昆陽官兵,誰也沒有拆穿石原,大概是因為馬蓋就黑虎賊的‘觀點’深得這些官兵的心:他們可不想為了某位外縣縣令的功績,徹底激怒黑虎賊,使黑虎賊最終報複在他們昆陽人身上。
他們昆陽人,是可以與黑虎賊安然無事的。
很快,石原的話便傳到了馬蓋耳中。
由於魯陽縣尉丁武此刻就在馬蓋身邊,馬蓋嚴肅地做出了指示:“傳令石原等人,叫他們務必堅持!黑虎賊的反擊不會持續下去,叫他們隨時做好強攻的準備。”
在旁,丁武看著馬蓋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番話,想笑而不敢笑。
雖然他明知馬蓋是黑虎賊的內應,但他可不想被馬蓋誤認為自己人——至少他不能親口承認。
說到底,丁武在意的僅僅也隻是那位二公子,刨除這一點,他對黑虎賊其實也並沒有多大的好感,畢竟黑虎賊終歸還是以搶掠起家的山賊,與他所擔任的職位有著立場衝突。
鑒於馬蓋的‘放水’與丁武的‘不說破’,黑虎山南坡的夜戰雖看似激烈,但實則傷亡倒不嚴重,顯然,負責南坡防衛的褚燕也認出了兩縣官兵,有意手下留情,隻要兩縣官兵不強攻上來,他也不下令投放滾石、檑木這種在夜間極難躲閃的防禦器械,隻是叫麾下的黑虎眾用弩具朝山下射箭,讓那些官兵無法靠近。
相比較南坡,東坡那邊的夜戰就激烈多了,僅僅隻是第一輪進攻,王慶便命人投放了滾石、檑木,還將一個個用火把點燃的圓竹籠推下山,既能用來照明,協助黑虎眾射殺進攻的官兵,這些仿佛火球似的圓竹籠,本身也帶有一定的殺傷力。
等到這些守山器械耗盡,雙方就開始了白刃戰。
隻見在僅有些許光亮的月光下,王慶親自所率的黑虎賊與黃賁、鄒布二人所率的官兵殺做一團,由於官兵方這次並沒有人數上的優勢,他們很快就被黑虎賊殺地節節敗退。
“黑虎賊怎麼會料到我等偷襲?!”
因為手臂負傷,黃賁被幾名忠心的縣卒保護著退了下來,氣急敗壞地怒罵著。
對此,襄城縣尉鄒布亦滿腹疑慮。
在他們看來,黑虎賊的防守實在是太嚴密了,就仿佛知道他們今夜會來偷襲似的。
很顯然,肯定有人事先向黑虎賊通風報信。
而問題就在於,知道這次夜襲的人,就隻有楊定及其家將,還有他們五個縣的縣尉,其餘人根本不知——至少在夜襲的隊伍出發前是不知情的。
“黃賁、黃賁,我手下的弟兄撐不住了……”
遠處,傳來了鄒布驚慌失措的喊聲。
見事不可違,黃賁果斷下達了撤退的命令:“撤!撤!”
而與此同時,楊定的家將魏馳,亦已率領百餘葉縣官兵,從黑虎寨的西側發起了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