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十三年,正月。
在潁川郡昆陽縣,當地百姓按照慣例慶賀新春,隻不過因為戰爭的關係,這次的慶賀著實顯得有些清冷。
想來昆陽的百姓還未從失去親人的悲痛中徹底擺脫過來,他們依舊仇視城內那萬餘名叛軍俘虜。
這一日,降將賈庶、秦寔二人,再次得到了麾下士卒遭昆陽人羞辱的消息。
得知此事,秦寔怒道:“那些昆陽人,簡直不知分寸!一次次地羞辱,他們難道不知,我等是有意忍讓麼?”
“好了。”賈庶笑著寬慰道:“說什麼羞辱,不就是又被人拿雪團砸了麼?”
“雪裏麵藏著泥呢!”秦寔冷笑道。
“……”賈庶當即皺起了眉頭。
誠然,被雪砸一下不算什麼,但倘若雪團裏麵裹著泥塊,被砸一下那可不得了,前一陣子,有不少他義師的將士被砸地頭破血流,卻敢怒不敢言。
沒辦法,他們已經被解除了武裝,根本惹不起對麵的昆陽卒——昆陽那群‘黑巾’、‘青巾’、‘黃巾’究竟有多厲害,他們都是領教過的。
“莫要生事。”
在沉默了片刻後,賈庶勸說道:“相比較其他地方的俘虜,我等已經頗有優待了,被昆陽人砸幾下……就砸幾下吧。”
“……”
瞥了一眼賈庶,秦寔竟無言以對。
事實上,就像賈庶所說的,他們這群俘虜確實應該值得慶幸,畢竟昆陽最‘暴戾’的一股勢力——昆陽卒,在昆陽縣尉周虎的約束下沒有對他們做出報複,否則,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在坐下之後,秦寔低聲對賈庶說道:“你可曾想過,昆陽會如何處理咱們?”
“那位‘周首領’不是說了麼?為昆陽‘奴役五年’……”賈庶皺著眉頭問道:“你聽到什麼風聲了?”
秦寔搖搖頭說道:“風聲倒不至於,我就是覺得昆陽人在糧食方麵應該挺緊張的……”
聽到這話,賈庶微微一驚,壓低聲音問道:“你去糧倉那邊看了?”
昆陽的糧倉,現如今集中在縣城的東北城區,由昆陽卒重兵把守,與同樣已搬至城北的軍械庫一樣,昆陽嚴令禁止任何人靠近,尤其是他們這群俘虜,逮到一個就要問罪。
“我嫌命長?”秦寔沒好氣地瞥了一眼賈庶,旋即解釋道:“我是聽幾個鏟雪的士卒說的,他們聽城內的百姓在議論,議論昆陽縣衙為何還不解除戰時管製、恢複糧食買賣……這不就缺糧麼?倘若昆陽縣衙不缺糧,怎麼可能平白無故給全城的平民繼續提供每日的口糧?”
“有見地。”
賈庶笑著點了點頭,旋即說道:“不過你莫要多想,最近幾日,我也收到了一些消息,聽說昆陽縣衙正在與城內的平民交涉,準備接管當地百姓手中的田地,似乎是說,隻要肯租借,待收成時可以獲得五成的糧食,還無需再上繳稅收……城內有許多孤兒寡母,都願意租借給縣衙。……我猜,昆陽縣可能要采取軍屯的方式。”
“軍屯?”秦寔愣了愣,旋即恍然道:“應該是那周虎的主意吧……”
他與賈庶皆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黑虎賊首領、潁川郡部都尉周虎,這個人著實令他們又敬又懼。
敬的是,此人給予了他們這些被俘虜的義師將士最優厚的待遇;
懼的是,這周虎竟擊敗了他八萬長沙義師。
在徐徐吐了口氣後,秦寔正色說道:“倘若昆陽采取軍屯,咱們這些人倒是不至於餓死了,賈庶,你說五年之後,那周虎會履行承諾麼?”
“不知道。”
賈庶搖搖頭說道:“但據我打探,那位周首領雖然是山寇出身,但言出必踐,迄今為止還未失信於人……眼下提這些做什麼,還早著呢。”
“也是。”
秦寔點了點頭。
二人正聊著,忽然屋外有人砰砰拍門。
本來開門這種事,叫身邊的護衛去做就是了,但如今,二人已失去了那種地位。
“我去吧。”
秦寔起身打開了屋門,這才看到屋外站著兩名‘黑巾卒’。
與那些頭上裹著黑巾的‘黑巾卒’不同,這兩名黑巾卒,隻是將黑巾綁在手臂上,就像昆陽的縣軍那樣。
秦寔立刻就明白了,對方是旅賁營二營的士卒,說白了,即鞠昇、曹戊的手下。
“有什麼事麼?”他不亢不卑地問道。
那兩名黑巾卒麵無表情地說道:“鞠營帥請兩位前去商議大事。”
說著,這二人也不等秦寔回答,直接轉身離開了。
“……”
秦寔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兩名黑巾卒離去的背影,轉身對賈庶說道:“若在以往,我非幾個耳刮子扇上去不可……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