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敢……”
車騎將軍薛敖的神色,突然變得十分微妙,看似帶著笑容,實則也有幾分不快。
在盯著對麵敵軍本陣觀望了半響後,他忽然對趙虞與李蒙二人說道:“傳令全軍再向前五十步!”
五十步……
與趙虞對視一眼,李蒙低聲勸說道:“將軍,這樣真有可能導致提前決戰……”
聽聞此言,薛敖環抱雙手,微微搖頭道:“打不起來的。……否則,就方才已經打起來了。”
“呃……”
李蒙頓時為之語塞。
趙虞瞥了一眼薛敖,心中做出了與薛敖一致的判斷。
人的恐懼,來自於未知,這話就算放在當下也同樣適用:方才他六萬晉軍整齊前進二十步,毫無疑問給對麵的叛軍帶去了巨大的壓力,倘若對方沉不住氣,這會兒就已經打起來了。
而在有了這‘第一次’的經驗後,哪怕薛敖在下令前進五十步,這給對麵叛軍的壓力也遠不如之前那麼大,因為叛軍已經有了一個主觀:噢,這些家夥是隻是為了對他們施壓。
在這種情況下,似摩擦交戰這種事就很難會發生了,因為雙方將領都對彼此的底線與承受能力有了一個大致的估算,而接下來,彼此的步步施壓,就成為了雙方將領在‘不走火’前提下的意氣之爭。
果不其然,當六萬晉軍再次前進五十步時,對麵叛軍相比較方才冷靜地多,甚至於,他們不甘示弱地同時下令全進前進,不多不少,也差不多前進了五十步。
就像趙虞所判斷的,到了這種地步,彼此施壓就已經成為了雙方將領的‘意氣之爭’,幾乎已經不存在什麼戰略考量。
但薛敖可能是覺得不太痛快,又下達了第三次進兵的命令:前進二百步!
再一次地,對麵的叛軍亦毫不示弱,同樣下令前進二百步。
初冬的寒風,依舊時不時就刮過這片或即將成為戰場的寬闊平地,在僅僅隻相隔兩裏地左右的情況下,六萬晉軍與近十萬叛軍呈現焦灼的對峙。
平心而論,兩裏地談不上近,縱然是一個身強力壯的成年人,讓他跑上兩裏地他也得喘兩喘,但對於六萬晉軍、近十萬叛軍這等規模的兩支軍隊而言,兩裏地實在太近了,近到了隻要對方接下來或有什麼舉動就將立刻引爆決戰的地步。
“將軍,這是極限了……”
趙虞輕聲提醒著薛敖。
“唔。”
薛敖微微點點頭,在目視著對麵近十萬叛軍良久後,他微吐一口氣道:“那就……就這樣吧。”
聽到這話的趙虞,著實鬆了口氣。
整整一炷香的工夫,六萬晉軍再沒有絲毫動靜。
在意識到這件事背後的深意時,叛軍的本陣處,即陳勖、程周、趙寅所在的位置,發出了一陣刻意壓抑的歡呼。
他們皆意識到,在這場魄力的比拚下,最後終究是他義師取得了勝利。
薛敖退縮了,那個晉國太師陳仲的義子,人稱陳門五虎之一的薛敖,退縮了!
別人且不說,就連陳勖,亦暗自攥了一下拳頭來表達內心的激動。
“不過,這該怎麼收場呢?”
抬頭看了一眼才堪堪靠近天空正當中的那輪太陽,豫章義師渠帥程周皺著眉頭問道。
也是,此刻兩支軍隊靠得太近,隻要任何一方輕舉妄動,就有可能引起對麵軍隊的反彈,甚至於引爆決戰,簡單地說,在這種情況下,就連撤軍都變成了一件極其麻煩的事。
是啊,該怎麼收場呢?
陳勖長長吐了口氣,心中亦在思索著這件事。
接下來整整一個時辰,六萬晉軍與近十萬叛軍都沒有絲毫動靜,他們既沒有再前進,也沒有後退,隻是在相隔近兩裏的距離下,各自以交戰陣型擺開了陣勢,仿佛都試圖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趁著旁人不注意,趙虞捂著麵具打了個哈欠。
很幸運,對麵的陳勖非常冷靜,在處理薛敖的施壓時不亢不卑,既有力回敬了薛敖,卻也沒有主動挑釁晉軍,可謂是非常克製了。
至少在他看來,隻要他身邊那位薛將軍不要再給對麵施壓,這場仗基本上是打不起來了。
唯一的問題是,該怎麼收場。
如此,過了一個時辰。
又過了一個時辰。
直至申時過後,六萬晉軍與近十萬叛軍竟在這片空曠的平地上僵持了整整四個時辰,不說其他人,至少趙虞都感覺腳板有點發麻了。
他低聲勸說薛敖道:“將軍,該撤了。咱們今日的表現,相信已足以讓對麵知曉咱們的‘不甘’,再僵持下去,等到日落,可能反而會出岔子……”
聽聞此言,薛敖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的太陽,正要點頭答應,忽然,對麵的叛軍出現了異動。
莫非叛軍竟然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