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權衡利害之後,老太師認為還是‘外患’比‘內憂’更需盡快解決。
“給居正寫一封信吧。”
沉思片刻後,陳太師沉聲說道:“就以老夫的名義,祝賀他升任左將軍,同時希望他繼續勉勵自己,立下功勳報效國家……”
“擊潰項宣、平定長沙的功勳?”薛敖挑了挑眉調侃道:“這個左將軍,還真不好當。”
陳太師沒好氣地瞥了一眼薛敖,旋即捋著胡須沉聲說道:“以居正的能力以及潁川郡軍的實力,足以截住項宣,更遑論那邊還有王尚德在,項宣那一路叛軍,我等暫時可以不必關注了。這邊……叔仁可有送來消息?”
“還未。”
毛錚搖了搖頭。
聽聞此言,陳太師捋了捋花白的胡須,沉思道:“之前叔仁已到下邳,對吧?”
“是的。”
毛錚點點頭,正色說道:“據叔仁先前送來的消息,他已率軍至下邳郡,現如今正在下邳城內駐守,希望能抵擋趙伯虎北進的速度……”
頓了頓,他低聲說道:“老大人,趙伯虎之前氣勢洶洶跨過大江,九江、廣陵二郡望風而降,雖他暫未踏入下邳,但毫無疑問,在二郡淪陷之後,趙伯虎的軍勢會愈發壯大,僅憑叔仁兄麾下不足兩萬的太師軍,恐怕未必能拖延趙伯虎許久……”
陳太師微微點了點頭。
直到如今他仍然有些難以接受,當初在下邳不甚走脫的趙伯虎,居然會引起如此巨大的動蕩,幾乎不亞於前兩年的江東義師。
“繼續與叔仁保持通信,其他,就交給叔仁,他有分寸,知道進退。”
“是!”
十餘日後,天下迎來新年,即王二十九年。
新年的正月初,已率軍駐紮於下邳的章靖,率先收到了由毛錚代筆的書信。
在這封信中,他得知了他六弟周虎已官拜上將軍的消息,這讓他又是錯愕,又是高興。
他與護衛長許負玩笑道:“真可氣啊,我自十六歲起隨軍出戰,迄今已二十餘年,官職尚不過濟南將軍,居正那小子不過當了幾年潁川都尉,居然跑到我前頭去了……”
其實,駐濟南將軍與左將軍事實上是平級,隻不過後者是京畿將職,是故在地位上稍稍高一些。
聽到章靖的話,許負亦玩笑道:“將軍若是羨慕,不妨也試試哄一位公主回家唄?”
雖然調侃著章靖,但許負可不認為自家將軍就不如那位六將軍——他家將軍章靖官拜濟南將軍,僅僅隻是因為朝廷需要章靖坐鎮泰山一帶,僅此而已。
“哈哈哈。”章靖搖著頭笑道:“我可沒有那個本事,再者……”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出於禮貌沒有說些不合時宜的話。
其實眾所周知,在整個皇宮內,祥瑞公主是最特殊的一位公主,整個晉國也就獨一份,至於其他公主,確切點說是祥瑞公主的那幾位姑姑們,說難聽點不過是君王聯姻的犧牲品罷了。
論資格,陳門五虎個個都有迎娶天子之女的資格,隻不過陳太師不希望那樣罷了——畢竟陳門五虎一旦迎娶了王女,就勢必會被卷入王室內爭的漩渦。
章靖等人早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一番玩笑之後,章靖將毛錚的書信放置一旁,正色詢問許負道:“趙伯虎,近日可有什麼異動?”
“並未收到相關消息。”
許負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據派出去的細作打探回來的消息,趙伯虎的主力還駐紮在淮陵,他似乎並不急著奪回這座下邳城。”
章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沉聲說道:“他並非不著急,隻是在積蓄力量而已……這座下邳城,乃是前江東叛軍的兵敗之處,他的叔父、叔公,皆埋骨於這座城,他怎麼可能不急著想要奪回?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或有可能想在這下邳‘二次誓師’,鼓動天下的亂賊,因此這座下邳城,決不能輕易拱手相讓!”
不錯,正是因為知道下邳城對那趙伯虎意義重大,之前章靖才會迅速率軍至此。
在章靖看來,如今的趙伯虎雖來勢洶洶,但還未達到‘義師領袖’的程度,至少就目前而言隻有項宣的長沙義師響應趙伯虎,其他各處的亂賊,或還在觀望。
比如臥牛山的臥牛山賊,泰山賊的泰山賊,河南的伊闕賊等等。
可一旦叫趙伯虎奪回了下邳,奪回了這座前江東義師戰敗之地,一雪前恥,趙伯虎或有可能振臂高呼,二次誓師,鼓動天下其他地方的亂賊群起而攻伐朝廷。
如此一來,那趙伯虎理所當然將成為天下各路反賊的首領,在聲勢方麵達到巔峰,介時天下亂軍紛紛投奔趙伯虎,必然會大大增強趙伯虎這支叛軍的實力。
因此,章靖決定在下邳展開阻擊,即便不能重創趙伯虎的賊軍,也要拖延趙伯虎奪回下邳的時間,總之不能讓趙伯虎舒舒服服地拿下下邳。
然而就目前來說,局勢對他十分不利。
首先,九江與廣陵二郡抵不住江東叛軍的壓力,已不爭氣地倒向了趙伯虎那邊的反賊。
不過對此章靖並不感到意外,畢竟九江與廣陵二郡,前幾年亦是前江東義師占據的地盤,江東義師在這兩片土地上施行了那位公羊先生推崇的‘井田製耕法’,一方麵沒收富豪、鄉紳的多餘田地分給平民,一方麵又施行‘同耕同食’的政令,打擊囤糧居奇與不法黑商,使九江、廣陵二郡產出的糧食得到最充分的利用——幾乎沒有人餓死。
雖然當初趙虞曾評價公羊先生的‘井田製耕法’其實已經落後,不如趙虞所推崇的‘名田製’,但對於剛剛經曆天災人禍的九江、廣陵二郡而言,‘同耕同食’的政令,理所當然能最快拉攏二郡的民心,同時也使得產出的糧食得到最充分的利用。
前江東義師正是依靠這種同耕同食的井田製耕法,在短短一年間就穩定了他們占據下來的地盤,若非這支義師當時太‘貪’,步子邁地太大,絕無可能再短短兩年後就迅速崩潰、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