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在明白了其中緣由後,陳太師反而改變主意了。
畢竟,讓鄄城侯李梁繼承皇位,總好過眼前這小子投奔江東義師,接替其兄長趙伯虎一舉推翻晉國。
那可是他效忠一生的國家啊!
看著一臉渾不在意的趙虞,陳太師搭在座椅副手上的右手,逐漸攥緊。
戎馬一生、無數次出生入死的陳太師,從未有過像今日這般緊張。
他怕眼前這位義子拒絕,執意要投奔江東叛軍,使天下再生動蕩,倘若如此……
逐漸將副手攥緊的他,眼眸中閃過幾分掙紮之色。
而趙虞也注意到了陳太師的異樣,試探道:“倘若我拒絕太師,太師不會將我擊斃於這間書房內吧?”
“……”
陳太師深深看了趙虞幾眼,在長長吐了口氣後,忽而冷笑道:“莫要得意忘形了,小子。老夫隻是不想我大晉再生一場動蕩,是故才好言相勸,但倘若你冥頑不靈……”
他深深吸了口氣,目視著趙虞正色說道:“縱然老夫今年八十又二,亦有餘力在兩軍交戰之際,取你項上首級!”
聽到這話,趙虞反而笑了。
不可否認,陳太師即便是八十歲高齡,依舊老當益壯,可要說這把年紀仍能在亂軍之中取上將首級,這就未免有點托大了。
換薛敖還差不多。
他搖搖頭說道:“迄今為止,我從未想過與太師為敵,日後,也不想與太師為敵……”
“……”
陳太師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暖意,旋即,他冷哼道:“既然如此,何不接受老夫的提議,乖乖當個駙馬?”
趙虞笑了一下,旋即語氣複雜地說道:“太師的提議雖好,但我總感覺這樣對我兄長有所虧欠……當初我在昆陽擊退關朔與陳勖後,曾與我兄長見過一麵,他當時想要阻止我報仇,還說什麼,他是魯陽趙氏的嫡子,理當由他肩負報仇一事,隻有他死了,這個責任才會落到我身上……如今,他死了。”
“……”
陳太師的眼瞼微微跳動了一下。
縱然他心中萬般想要阻止眼前這個義子去做某些事,在聽到這話後,他也難以開口。
在久久的沉默後,陳太師沉聲說道:“當年老夫為你取字‘居正’,即是希望你行得正、坐得正,無愧於天地。今日,老夫希望你……以天下為重。倘若你執意要繼承你兄的遺誌,妄圖摧毀老夫效忠一生的國家,老夫,亦不會如你所願!”
聽聞此言,趙虞反問道:“哪怕天下的民心,皆向義師?”
“……”
陳太師微微皺了皺眉,捋了捋胡須,一言不發。
見此,趙虞了然地點了點頭,旋即拱手說道:“那就等我從江東義師那邊回來再說吧。”
“你果真真要去?!”陳太師眼神一凜。
“太師你也說了,我兄長不在了,沒有人約束江東義師的那些將領們,難保其中不會有害群之馬、野心之輩,太師也不希望江東、江南等地成為那些人爭權奪利的戰場。……我去降服了他們,那些人才不會亂來。”
“……”
陳太師捋著胡須思忖了片刻,旋即問趙虞道:“然後呢?帶著那支叛軍進攻我大晉,完成你兄長的遺誌?”
“那就看天下民意了。”趙虞攤了攤手:“邯鄲有太師,鄒大哥、薛大哥,我哪敢亂來?”
陳太師捋著胡須仔細思忖了一番。
考慮到江東義師群龍無首或會牽連江東、江南無辜的百姓,陳太師覺得,‘放’眼前這名義子去接管江東義師或許也是不錯的主意。
在權衡一番後,陳太師微微點了點頭,沉聲說道:“但願你……不會叫老夫失望。”
趙虞拱了拱手,轉身準備離開。
見此,陳太師臉上忽然閃過幾絲掙紮,直到他見趙虞正要走出書房,他這才喊道:“等等!”
聽到呼喊,趙虞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卻見陳太師在幾番欲言又止後,最終神色複雜問他道:“你想為魯陽趙氏報仇的心願,達成了麼?”
聰慧如趙虞,立刻就明白了陳太師的意思,在略一思忖後如實說道:“雖然我曾多次想過親手手刃仇人,但我來晚一步,‘他’確實是被涼州軍一名叫馬承的將領重傷,這件事上,我沒有做任何手腳……我當時唯一所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他榻旁,摘下麵具,與他聊了幾句,讓他明白他當年的做法是何等的愚蠢。……僅此而已。”
說罷,他朝著陳太師拱了拱手,轉身走出了書房。
看著趙虞的背影消失在書房之外,陳太師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從趙虞親口承認邯鄲之變是其一手主導之後,陳太師就猶豫該不該開口詢問晉天子的真正死因,畢竟,倘若說趙伯虎是前者的心結,那麼晉天子便是他的心結。
而如今得知晉天子並非趙虞所害,陳太師心中著實鬆了口氣。
畢竟,倘若說其他事,包括趙虞一手主導邯鄲之變的懲罰,他還能用魯陽趙氏當年的悲慘遭遇,以及朝廷當前的危難境況來個‘大局為重’,那麼‘弑君’,便是陳太師心中最後的底線了。
好在他那名義子未曾踏出這條線。
看著敞開的書房房門,陳太師捋著胡須,神色逐漸變得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