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兒晚了,這風吹著涼,我倆喝杯熱茶如何?”陳粟猛地抬頭,笑著看他。
不知怎的,雖然是笑臉,柳濯卻一個哆嗦,寒意從腳板心上竄。
他腦海裏本能的聲音告訴他要拒絕,但陳粟明顯不給他這個機會,自顧起身走向茶室,煎了一壺茶,然後端了上來。
“請用,上好的毛尖,去年存的雨水,柳大人別嫌棄。”陳粟斟茶,笑得如故人親切。
柳濯心下起疑,端茶盅的指尖躊躇幾番,最終決定麵子給人,命給自己,遂茶盅在唇邊一抿,就放下,找了個借口。
“茶是好茶,隻是濯這幾日輾轉難寢,就不宜深夜用茶了。”
“哦?”
陳粟輕飄飄吐出一個字,笑意愈發詭異起來,他揭開懷裏陶罐的蓋子,伸出一根指尖往壁上一刮,然後給柳濯瞧。
指尖有綠色的液體,源自蟲子。
“一點點唾液就能有如斯奇效,我可愛的孩子們都長大了,真好……哦對了,忘了提醒柳大人,唾液是抹在茶盅上的……茶,確實是真的好茶,可惜了。”
陳粟抱緊陶罐,發出令人牙酸的笑聲,向欣賞孩子們的獻禮一般,欣慰而激動的看著柳濯倒下去,唇角鮮血流出,黑色的。
“來人,把柳濯的身份暴露出去,裝成是帝宮派人殺的,做像點,然後尋幾個寫檄文的傳童謠的,鬧到東周舊人中間去,鬧得越大越好,越慘越好。”陳粟臉色又一變,吩咐。
暗中有手下近前,用草席卷了柳濯就走,連看都不敢看陳粟,腿肚子發軟不是控製得了的。
“不敢和禁軍硬碰硬麼,是,世人不敢,但瘋子敢……嘻嘻,瘋子,都是瘋子!”
陳粟大笑起來,尖銳的笑聲瘮得人心發慌,驚起了夜色中一堆鷓鴣,鳥啼如鬼哭。
距離五月廿五越來越近了,整個盛京城的氣氛也越來越古怪。
蠢蠢欲動的箭在弦上,居心叵測的錐尖出囊,初夏的風開始燥熱不安,連杜鵑也叫得撕心裂肺,泣血惶惶。
暗流在西周大地下彙聚,漸成決堤之勢,震得山海河川都在微微顫動,史官的筆染墨,難書恩怨,磨亮的劍出鞘,成王敗寇。
注定載入史冊的巨變,伺機,窺探,並最終,掀開了這個國的新曆史。
五月十五,距離五月廿五還有十天。
一列不引人注目的車馬駛出國公府,向京郊山水處行去,臨到城門口,其中一輛馬車停下,走下來戴著帷帽的程英嚶。
她繞著城門口的柳樹轉圈起來,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丫頭,這是作甚呢?”國公夫人賈韋氏也下車來,琢磨半晌,好奇。
“民間傳聞,繞柳樹拜拜,便可向土地公許願,妾,妾想……”程英嚶一抿唇,微紅了臉,“妾想為東宮祈求平安,武運昌隆。”
賈韋氏失笑:“拿來哄小孩子的傳聞你也信?”
“不管!萬一……總是萬一有用呢!”程英嚶臉更紅了,卻是倔強的繼續繞柳樹起來。
賈韋氏雖然話是那麼說,靜默了會,紅了眼眶,也撐著老大不小的身子,跟著繞柳樹起來。
後來馬車又下來筎娘,嫌棄了一句“老身才不犯傻”,然後加入了繞柳樹的隊伍。
這列出城的行人直在柳樹那兒繞得頭暈,才被丫鬟扶了繼續趕路,車軲轆吱呀,風拂柳,消失在官道盡頭。
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