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知道了要去往何方!”薛高雁回答,同時撘箭上弓,銀光蓄勢,殺機醞釀。
“你不應該來!他們人數太多!你隻有一個人,縱有三頭六臂也贏不了!”沈銀急了,就算私心裏最想看見的人是他,但最不願意看見的人還是他。
東周舊人也拿準人數上的優勢,勢在必得的冷笑:“薛高雁,薛行首,就不要執迷不悟了!你是東周的禦史,怎可做那趙家臣!回到我們中間,保爾有一席之地!”
沈銀變色,急喝:“薛高雁你不要聽他們的!你不要再犯糊塗!與虎謀皮……”
“阿銀!若我去到你身邊,嫁給我好不好!”薛高雁打斷,然後大聲喊,仿佛根本沒在聽什麼家國大義的辯論。
沈銀一愣。
薛高雁咧嘴笑了,露出一圈大白牙,像個傻子,再次重複了那句話。
“若我去到你身邊,嫁給我好不好!”
沈銀的淚一下子就湧出來了。
人數上的碾壓注定了這是場血戰,那兒郎卻要跨過死生界限來到她身邊,執拗又孩子氣的許下執子之手的諾言。
是啊,這次終於輪到他了。
東周,他是即將辭京遠行的新任禦史卿,她一個大家閨秀,半夜偷偷摸到他寒廬去,要一句他心意的明白話。
西周,他是落魄潦草的南黨大逆之首,她一個天家默認的東宮婦,又在雨夜摸到玉山去,不管不顧的把所有給他。
他們糾纏了兩個王朝。她曾經賭上自己,來續他們的孽,這次他賭上命,來終結他們的結。
薛高雁深吸一口氣,然後抬手,張弦,弓箭毫無遲疑的對準,他看見了箭尖銀色的光跳動,是他此生再不願辱沒的信仰。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
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清兮之水,去往何處?
丹心所在之處。
——濁兮之水,去往何處?
箭尖所指之處。
“殺。”男子平靜的吐出一個字,衝了出去。
……
半個時辰後,薛高雁走到沈銀麵前。
弓箭抵地,血汩汩的往下淌,以他為中心,形成了一個血紅的湖泊。
沈銀哭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隻是顫抖著去扶他,碰到的卻都是滾燙又粘稠的液體,染紅了她的手和裙腳。
東周舊人剩下的,依舊在人數上碾壓,然而誰都沒了膽,再靠近那個湖泊中心的男人,他身邊倒著的七七八八的屍體,都是他的勳章和榮光。
龍吟弓,不僅可以射箭遠攻,還可以近身廝殺,弓兩頭嵌有小兒臂長的刃,作為刀劍使用時,不亞於偃月刀龍泉劍。
緋衣銀弓,狀元郎,先斬後奏,禦史卿。
歲月磨去了這個國的記憶,曆史老去了大雁塔上的少年,烙印在骨子裏的驕傲和棱角,卻是陳年的酒越釀越香。
薛高雁回頭看去,白色的磚地上鮮血斑駁,就好像,盛開的梅花,一樹樹開到荼蘼。
“六月梅花開,平昌侯曾經說的,把你許給我的條件……”薛高雁竭力支撐著開始倦怠的眼皮,對沈銀笑,溫柔的去擦她的淚。
“……所以,你的答案呢。”
“好。”
沈銀拚命點頭,那一刻,她什麼都不管了,天涯海角,滄海桑田,她這輩子都不要再和他分開了。
而他,也休想再擺脫她。
六月梅花開,是啊,都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