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愣,麵麵相覷。
程英嚶的聲音響起:“今日至此,無君臣,隻論街坊。鄉親們若是晏沉的話聽不出,我花二的還認不出?”
百姓們這才敢直視天顏,看清楚趙熙行的臉,有一刹的不敢相信,然後是窸窸窣窣的議論,大多是懷疑和糾結。
吉祥鋪花家遠親晏沉,和高高在上的皇太子,這兩者間差得有點大。
正是氣氛凝滯,忽的,一個羊皮球飛了過來,咕嚕嚕,剛好滾到趙熙行腳下。
“虎子的球……”一個孩子從巷子竄出來,看到滿地跪的大陣仗,嚇得一哆嗦,僵在原地。
“殿下恕罪!恕罪!小孩子有眼無珠,衝撞了天威!”鐵匠鋪的李三臉發白,慌忙求饒起來。
“哦,是你的小家夥啊,長這麼大了。”趙熙行不慍不怒,俯身撿起球,走到那孩子身邊,蹲下來與他平視,“……還記得晏沉大哥哥麼?”
李三已經魂飛魄散,一個勁給自己兒子使眼色。
小孩子哪裏懂,盯著趙熙行看了會兒,一笑,露出兩圈缺牙:“認得!大哥哥你又來走親戚啊,是來娶花二姐姐麼?虎子爹說,這叫親上加親,好得很!”
趙熙行看了眼程英嚶,笑了:“娶到了,是好,好得很。”
頓了頓,趙熙行指尖一轉羊皮球:“大哥哥陪你玩兩圈?開局!”
旋即,緗袍男子一個鷂子躍,羊皮球就飛了出去,然後街上就傳來爽朗的笑聲和喝彩聲,孩子們都聚攏過去,玩得不亦樂乎。
安遠鎮的官民傻眼了。聖人東宮當眾和庶民玩鞠蹴?
但是看著看著,安遠鎮的官民又笑了,是啊,聖人不可以,花家遠親晏沉可以,親上加親,確實是好。
於是春水消融,暖意洋溢在街坊們的心坎上,紛紛湊過來,七上八下的圍攏程英嚶,有恭喜的,有敘舊的,有說三年抱倆多加勉力的。
“二姑娘,不是,現在應該叫良家子了。您真的是憫德皇後程氏?”鐵匠鋪李三還是不敢相信,“那差了一個輩分……哎喲,您也是膽子大,不怕臊臉啊?”
“哎呀,老三你這是什麼話!”不待程英嚶回答,街坊們先不滿了起來,佯怒,“良家子不是發了《告天下儒生書》麼?認不認字啊!良家子說會要先帝許可,自有打算,需得你瞎操心?”
“就是,俺們安遠鎮出去的良家子,必然是一諾千金,重信重義之人!”臣民們朗聲大笑。
程英嚶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目光柔軟又堅定:“是,我花二,不,我程英嚶一諾千金,絕無悔改。”
這時,鞠蹴賽也結束了,趙熙行托著個羊皮球,滿頭大汗的跑過來:“本殿進了十三個!嘿嘿,十三個!”
男子跑到跟前,內侍宮女連忙擁上去,為他擦汗斟茶撣袍,他卻隻看向她,越過人群,笑得露出大白牙:“鴛鴛你看到了麼,本殿進了好多!還以為這些年生疏了,沒想到寶刀未來!呔,問他英雄,風流猶在也!”
旁若無人的大喊,還有日光映亮的汗珠,滿帶得意和誇耀的笑容,哪裏是高高在上的聖人。
程英嚶臉紅到了耳根,心虛的瞥了眼周遭,壓著歡喜輕啐:“呸,呆子!”
官民們開始瞧得目瞪口呆,然後都會心的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最終彙合成安遠鎮上空融融的暖風,把人心都吹得滾燙。
歲月不老啊,乘風郎從未老去,人間多情啊,值得無悔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