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酒熟(新書已發)(2 / 2)

豆喜駐足,笑意漫開:“這不就是麼?”

程英嚶抬頭看去,然後心跳,都仿佛在刹那停止。

六出花。

漫山遍野的六出花,盛開到荼蘼。

懸崖邊是大片的空地,空地上種滿了六出花,肆意,熱鬧,占盡天光的盛放著,各種顏色的都有,你推我搡的擠成一片。

“陛下臨去前交給奴才一袋花籽,囑奴才種下,奴才這些年好好養著,想著若是皇後您,必然知道這些花兒的用意。”豆喜的聲音傳來,如溯夢裏。

是啊,程英嚶如何不知,是他的花兒。

東周的帝宮是不會有落花的,不吉利。在花朵將萎之時,宮女就會人為的拿銀剪子剪去,圖一個花開不敗,萬世永春。

“朕的家啊,是沒有真正的花兒的。”他曾經這麼說。

“陛下!你看你看,花兒落了!”她抱著自己種的六出花,像發現了大驚喜般,跑去給他看。

他和她都笑,在那座不會有落花的禁庭裏,都困住了。

他因為他的家,她因為他。

果然,她一直都是他的花兒,死生不萎。

……

程英嚶走進花海,伸出手,讓花瓣拂過她掌心,微癢的,柔軟的,打破歲月的壁壘,提醒著她這一場夢境的真實。

風起,落英簌簌,如見故人來。

他從來沒有碰過她,衣角也沒有,就算她跌到在他麵前,他也隻會叫宮女扶她。

極致的克製和小心翼翼。年少的她讀不懂,他溫柔又蒼白的笑容背後,埋葬了多少命運的波瀾和糾纏。

“朕要忙著批折子,花兒不要來。”他說得最多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批折子。

至今的她也無法想象,他一人在冰冷的帝宮深處,被病痛折磨得身子弓起,像孩子般的蜷縮在榻上,大口大口的吐血。

他最後是一個人走的。

除了豆喜,帝宮的人都跑光了,他一個人躺在滿榻的血泊裏,安靜的,解脫的,看著自己死亡。

他的花兒,終歸是和所有人一樣,從右相的詔書上得知,天啟皇帝薨,諡號,哀。

哀,哀入骨髓。

程英嚶捂住胸口,痛,痛得厲害,自那道詔書後,她再不會流淚了。她仍記得聽聞諡號那一天,她摸摸自己的臉,半滴淚都沒有。

“帝宮再沒有花兒了。”她一夜之間,如曆半生。

他也一直是她的花兒。

隻是在他走後,她才明白這點。

程英嚶蹲下來,把自己掩藏在花海裏,她抱住自己,覺得骨頭都要碎了,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上天懲她的罪,困她歲歲。

六出的花語是:重逢。

黃泉碧落兩茫茫。

……

豆喜上前去扶程英嚶,麵露擔心,後者的反應有點太平靜了,隻是紅了眼,就更讓人覺得不對勁了。

“良家子,您還有身孕,切莫過傷過憂。”豆喜下意識的看了眼等在林子外的男人。

這場羈絆有什麼解呢?曆史滾滾向前碾過,故人都往前走了,除了他。

他獨在黃泉下,再不會老了。

程英嚶攔住豆喜,輕問:“告訴我,陛下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