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的那日, 幾乎從不下雨的幽都城竟然難得下了一場大雨。
不隻幽都,整個四海八荒都在那一日落了雨。我想起上一次這樣異常的天象,還是在昊天神尊隕落的那一日出現過。
也不知這次隕落的是誰, 不過這都與我無關。我隻要守好我的幽都, 旁的一概不管。
據守門的鬼修說她沒有用法術避雨, 就這麼站在雨裏,整個人冷得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
“我要見你們冥君大人。”
她說了這句話以後,便閉口不言。
彼時我正在殿中孤獨地飲酒,一門心思隻在手中的蛟龍玉佩上, 聽說她來了, 立刻迎了出去。
我與她沒有深厚的情誼,於她而言說不定還是個仇敵, 隻是她來幽都, 我總要迎一迎。
一來是因為好奇她來做什麼, 二來,薑勉走了以後, 我心中實在寂寞,有個熟識而又有趣的人來, 總叫人心中無端生出一兩分的歡喜來。
隻是在我見到她都震驚了。
才不過幾十年的光景, 從前那個看著冷豔實則憨傻的少女竟似變了個人一般, 一對清澈明亮的眼神裏透出一片晦暗之色。
我心中大驚:她心性這樣堅定,是誰毀了她?
亦或是她已經知道了那個秘密, 曉得被鎮壓在北妄海深淵之底的寒冰地獄裏被鎮壓的魔神,便是昊天神尊的心魔?而她隻要誅魔成功,她心心念念要救的君父也會湮滅於天地之間。
亦不知她知曉之後,還能不能下得去手?
我這人一向臉皮厚,雖說從前害過她, 但是最終也被哥哥罰了,且還成了她封神之路的墊腳石,所以這也算是扯平了。
於是我又裝作無事發生一般,撐著一把油紙傘親熱迎上前去。
“花玥大人,您怎麼來了?”
她終於抬眸看我一眼,冷冷道:“我要見冥君大人。”
我一對上她的眼,竟然感受到巨大的悲傷。
那是怎樣絕望的心才能有這樣悲涼的眼神呢?
我掃了一眼她身後,從前那個尾巴似的美貌少年已經不在了。亦或是說她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兩人決裂了?
所有人都在騙她。
他們也都說愛她。
愛這種東西其實很虛妄。一如我同薑勉,他肯為了我死,卻不肯為了我留下來。
我知道他恨我。
不過誰在乎呢。
我伸手去牽她的手,“有什麼事情先進來再說。”
我本以為她會回絕,誰知她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任由我牽了進去。
一直到進了殿,我又在她身上施展了一個小小的清潔術,原本濕噠噠的女子瞬間又變得幹淨整潔,隻是那對眼眸,仍舊無光。
我這才注意到她右手拳頭緊握,至始至終都不曾打開過。
她又重複一句:“我要見冥君大人。”
我知道她要見的是我哥哥,便道:“我哥哥他不在幽都。”
這次說得是實話。我哥哥自得了嫂嫂的消息,便離了幽都,再也沒有回來過。
她抬眸看著我不說話。
我隻好道:“我如今已經是這幽都的新冥君,你若是有什麼,與我說便是。”
她道:“我要救一個人。”
“救人?”我又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我這裏是幽都城,掌凡人生死命數,卻不曉得花玥大人來找我救什麼人。”
“我的夫君。”
她攤開右手,血跡斑駁的掌心處靜靜躺著一枚玉佩與四枚銅錢。
她竟然成親了?也不知是跟誰?
我忍著好奇伸手過去,輕輕拂過那兩樣物件,隻在上麵感受到一絲魂息。
“這……”我一臉為難,“花玥大人莫不是在說笑?”
僅憑著一絲神息叫我救人,這不是為難我嗎?莫說我,即便是哥哥在,也幫她不得。
她道:“冥君大人曾說應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