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其實也有很多隱藏在心底的秘密。
他為了維持形象, 本想把這些永遠藏在心裏。但是他的傻老婆已經對他們的愛情故事感到離奇了,他又怎麼好繼續隱瞞下去呢?
初意是他的初戀,這是他的第一個秘密。
論起學習競賽能力工作, 他可能確實超前。但論起情竇初開, 他卻比同齡人都要晚熟。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上帝為你打開一扇門, 就要關上你的一扇窗。在發覺自己對初意產生朦朧的感情之前, 他就是別人口中所說的鋼鐵直男。
從小學五年級開始, 就有同班的外班的, 同年級的, 不同年級的女孩子在他背後竊竊私語,說自己喜歡的人是陸景沉。
男生們紛紛表示羨慕, 陸景沉卻不以為然。喜歡是什麼?他不知道。他隻知道, 如果她們口中的喜歡不是對好同學好朋友的喜歡, 而是對異性的喜歡,就……出現在梁又真喜歡看的青春偶像劇裏的那種, 那實在是很肉麻了。
他強行無視, 實力拒絕。可拒絕絲毫不管用,走掉一批, 又有新的一批會撲上來。
尤其到了初高中,少年陸景沉張開了,五官逐漸深刻,個子拔高, 變得愈發出類拔萃了。追求者隻增不減,前赴後繼。
“好像大家都不用學習,每天想著辦法來圍堵我折磨我。”
直男陸景沉對熱情的追求者們是這樣評價的。
喜歡,很肉嗎。他心裏有百般不願意,但良好的家教使他必須對每個女孩子保持禮貌紳士溫柔, 還得樂於助人。
於是追求的人更多了,且逐日遞增。
追求他的方式更是層出不窮,有的送零食,有的送情書。有的比較直白,喜歡把人堵在牆角開口就是一段深情告白,有人喜歡一路跟蹤,目光在他背影上打洞。
朋友們說:“臥槽羨慕啊,我這輩子什麼時候能有這待遇?這風光?”
陸景沉淡淡瞟了一眼,隻覺得這待遇對他而言實在痛苦。
他清楚的記得初中有一年,高中部的兩個校花為了他在操場上約架。其中一個揚言,非要他在今天選出一個做女朋友的人不可。當時這事兒鬧得還挺大,整個初中部高中部都知道了。不少人還沒等著放學就聚集在操場上,等待這場好戲的降臨。
陸景沉的班級更是炸開了鍋。好些個人無心上課,迫不及待等放學,陸景沉的第一任女朋友到底會是誰呢?
討論聲不斷,紙條穿得滿天飛。
平時和他走得近的好哥們,一半的人來勸他,“選個子高的,身材好,更漂亮。”
另一半勸他,“選個子矮的,個子高的那個聽說脾氣不大好,這個矮的可可愛愛,肯定是個小甜豆。”
陸景沉一個都不想選,幾天後他有場市裏的物理競賽。他自動屏蔽掉所有聒噪的外界幹擾,一聲不吭坐在位置上,做完了最後一道題。
很快,放學鈴聲響起,同學們一窩蜂湧了出去。他們看起來比以往都要興奮,隻有陸景沉不緊不慢,收起筆,收起卷子,背起書包,推好椅子。慢條斯理,井然有序。
兩位校花就站在操場正中央,那裏是離開學校,去往大門的必經之路。用一些看熱鬧的人的話來說,陸景沉今天插翅也難逃。看來務必要將自己的初戀交代出去了。
然而就在這緊張刺激萬眾矚目的氛圍下,陸景沉毫不猶豫地走向教學樓後的宿舍區,縱身一躍,翻牆了。
那天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他不知道。他掏出手機,聯係自家司機,與他在另一條馬路上彙合。
他回家,吃飯,看書,洗澡,安然入睡。
也是第二天去了學校才知道,兩個女孩子從天亮等到天黑。圍觀的同學從一個大圈,縮成一個小圈。等不及的人跑進教學樓圖書館,挨個角落尋找陸景沉。最後這十幾名同學全部被家長拎著耳朵提了回去。
“放學不回家,也不打招呼,你在這幹嘛呢?掃樓呢?”
一位家長的罵聲格外的大。
當然,兩位決戰的校花也沒能打起來。正主始終沒出現,雙方家長見孩子沒回家也都找來了,這場勢在必得的決鬥以灰溜溜回家吃飯落幕。
哭了,都哭了。失戀的女孩能不哭嗎?
“我見到那高個子的,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
“我見到那矮個子的,眼睛紅的跟番茄似的。”
朋友們的討論聲,陸景沉始終視若罔聞。他從不關心兒女情長,他還得做題。
事情鬧得很大,兩位抱著決一死戰心情的女孩沒有當事人的積極回應,有多丟臉已經不用說了。陸景沉的初戀最終還是沒有送出去,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那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沒有再出現這種大張旗鼓的追求。明智的人選擇小心翼翼,獨自行動。
後來,在眾多人暗戀的長河裏,多了一顆小小的,不甚明顯的星星。和別人對比起來,她不夠明亮,不夠獨特,隻是平平凡凡的,混在人群裏甚至不會叫人多看一眼的存在。
然而也就是這樣的她,意外地突出重圍,悄悄打開了陸景沉初戀的那扇門。
那年他高中剛畢業。
參加畢業典禮的時候毫不意外地收到新的一輪表白。到了畢業季,大家應該都不想留下什麼遺憾。所以才會選在畢業這一天,親自走到他麵前,進行一番比校方領導還要長且複雜的“演講”。
本著尊重每一個喜歡他的女孩原則,陸景沉聽得很認真,他的拒絕和聆聽甚至比以前更要溫柔和耐心。反正已經是最後一天了,接受完今天的告白,再過不久他就要跟家裏人出去畢業旅行。
再然後他會去別的城市讀大學,之後還會出國讀書,往後的路被家裏人一步一步鋪陳好。也許今天過後,與這裏的人和事,再無交集。
所以,耐心點又如何呢。
那天來告白的人到底有多少,陸景沉已經數不清了。
畢業典禮結束後,班級同學組織了一場聚餐。班主任也到場。
大家都在飯桌上喝了不少酒,陸景沉也不例外。在同學老師的輪番勸酒後,勉為其難地喝了一點。
畢業季,大家難免心裏多些感慨。尤其班裏不少人是從初中部的時候就在同一個班級。喝到最後,大家哭的哭,鬧的鬧,吐的吐。這是一個說出平時不敢說出的話的好機會,也是一個和過去自己揮別的機會。
陸景沉喝得微醺,始終保持半分清醒。
天漸漸黑了,一頓聚餐也到了尾聲。
陸景沉穿過一群正扶著牆吐的男生,等候來接送的班車時,平日裏相處的較好的男同學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天喝得不盡興,待會你跟我,再去喝點?”
兩個同樣清醒的人共同站在月光下麵麵相覷,梁又真難得沒催他回家,陸景沉猶豫片刻。
又聽對方說,“我明天開始就要跟爸媽去走親戚,然後就得去歐洲讀書了。”
在經曆了高考前夕的一係列情景渲染。陸景沉見識過同學們在教室裏狂歡,將教科書扔的滿天飛,在操場上大喊“我們終於要畢業了”。也見識過最後一堂自習課,班主任什麼都沒有說,給同學們發了水果之後,隻在黑板上留下一行字,前程似錦,馬到成功。那個晚自習,不少同學們都在啜泣。而他卻偏偏像毫無感覺似的,低頭做著物理題。
似乎對比起同齡人來,他所有的感情都要來得遲鈍一些。別人為之感動會傷感的事情,在他這裏甚至掀不起一點波瀾。
不喜形於色,所以不管他為人多麼隨和,整個人看起來都帶了幾分淡漠。
然而就在麵前這位朋友說完這句話之後,那股遲來的,有關畢業季的傷感才逐漸彌漫上心頭。
畢業這一天,人生初體驗的百感交集。
坐上班車,離開聚餐的度假村。兩個人沿著路燈走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聊聊天,講講過去六年的往事,聊著聊著就繞到了陸景沉的感情問題上。
作為他相處得比較好的朋友,他不是不好奇,鐵樹陸景沉是真的鐵還是另有隱情。為什麼不管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可愛的禦姐的高挑的女神的,他統統都是一副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
“有個事兒一直挺好奇的,你從小到大,有喜歡的人沒?”
陸景沉看了他一眼,問,“哪種喜歡?”
“你看我這八卦的表情,還不能猜到我問的是哪種嗎?”
陸景沉看出來了,也猜到了。隻不過一開始沒有正麵回答,也是有點想逃避這個話題而已。
說實在的,從小到大,幼兒園開始都有男孩女孩拉拉手。初高中更是情侶成群結隊,今天一起努力考大學,永遠在一起。明天失戀好痛苦,這個世界上的美好與我無關。從甜心蜜意,到情深虐戀,短到一個星期,長則三兩年。
愛恨情仇未免起伏的太大了。陸景沉除了學習之外難免聽到看到一些,他完全置身事外,他表示不理解。
就像梁又真所說的,年紀輕輕的,不也就看這個好看,那個優秀的。青春期躍躍欲試的想法一旦有了,就總得去早戀一下。實際上呢?這麼大的孩子哪裏懂什麼是愛?又浪費時間又耽誤學習。
“沒有。”陸景沉回答得很誠實。
“怎麼不談一場試試呢?喜歡你的女孩那麼多。”
“浪費時間,耽誤學習。”
得到這個答案,朋友並不意外。他無奈笑笑,調侃他,“你就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如果不是了解你,還真要懷疑懷疑你的性取向。我可真好奇你將來會栽到什麼樣的女孩子手裏。”
陸景沉也彎了下唇,沒做聲。
聽說學校附近新開了家小酒館,見時間還早,朋友說什麼也要帶著陸景沉一起去打卡。
兩人徒步走到的時候,是晚上八點。
室外擺了幾桌,每一桌都點著小夜燈。視線不明亮也不暗,氛圍很好。
朋友去尋找座位,陸景沉則站在室外四處打量。
結果還未等著入座,就聽到靠著門的那桌,傳來女孩子的哭聲。
周圍人不是在說笑就是在喝酒,很濃烈的愉快氛圍裏,哭聲便顯得格外突兀。
不過也很正常,在這個城市裏,有人開心,就有人傷心。陸景沉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他想,如果當時他沒有聽到她說的那句話的話,大概率他會轉身進酒館裏和朋友繼續聊天了。
“陸景沉,這個名字也太紮心了。我怎麼一想到這個名字,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呢?它不受控製啊!”
女孩趴在桌上,把頭埋在兩隻手臂裏,聲音聽起來有點悶,帶著哭腔。
既然提到了陸景沉,那就不可能和他毫無關係了。
恰好定完位置的朋友出來叫他,偶然間參觀了這一幕,八卦的心也開始燃燒了。
“看著了沒?”他指著女孩的方向,笑得一臉幸災樂禍,“又是你欠下的桃花債。”
“我什麼都沒做。”
陸景沉說的是實話,他確確實實,什麼都沒做過。
“但你還是害的萬千少女為你買醉為你流淚,可能你的臉,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錯吧。”
陸景沉沉默片刻,朋友推了推他的肩膀,“說笑的,走吧,去喝酒。”
陸景沉沒動,朋友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怎麼?別跟我說你還想上去安慰一下?我勸你省省。你這越安慰,過錯就越大。你看人家現在失戀哭得傷心,沒準你上前去安慰一番,人家又重新墜入愛河了呢。”
陸景沉還是沒動,他靜靜地看著她的方向。
說實話,他確實不是第一次見到女孩為了他哭。他從前給這種行為定義為,得不到之後的失落感。在孩童時期,你想要什麼,又得不到什麼,心裏難免不好受。難受了自然就要哭。
但今天,他有了點其他的想法。
她們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僅僅是因為那種得不到的孩子心理嗎?他第一次騰出人生中寶貴的幾分鍾去揣摩這個問題。
為什麼喜歡他,遭到拒絕後又為什麼難過,難道她們對他表達的喜歡,他真的感受不到嗎?那麼,什麼又是喜歡呢?
在他不斷問著自己的這期間,他眼睜睜看著從酒館裏走出兩名男人,年紀看上去比他們要年長,叼著煙,臉喝的泛紅。一個比一個興奮,看到女孩獨自一人趴在桌上哭,一時間都來了興致,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姑娘,幹嘛呢?一個人在這哭?”
聲音大大咧咧的,聽上去有些刺耳。當然,刺耳是他自己給定義的。不排除帶了些個人情緒在內。
被拍了肩膀的女孩費力地抬起頭,雙手撐著下巴。人生中第一次喝酒,不動的時候已經是感覺天地在旋轉了,強行爬起來之後隻感覺暈的更厲害。
她眯著眼睛,試圖將麵前的幾人看清。用力眨眨眼後,發現不認識,又重新趴了回去。
喝醉酒的小姑娘,像一隻軟趴趴的小奶貓。滿臉的膠原蛋白,看起來還是個嫩嫩的女學生。兩個男人借著酒勁,就有那麼點躍躍欲試的興奮。
“你朋友呢?怎麼自己坐在這喝酒啊?”
“是啊,遭遇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和哥哥說一下?”
“這樣,再點幾瓶酒,咱們遇到了也算個緣分,一起喝幾杯。”
“喝什麼喝啊?還不如去擼串。怎麼樣,小妹妹,餓了沒?”
不想管閑事的陸景沉微微歎了一口氣,在朋友的催促下,還是邁開了步子。
他幾步走到桌旁,對兩位搭訕的男人道,“不好意思,她是我的朋友。我們一起來的。”
對方一見,有人來了。還是個神誌清醒的男學生,身後還跟著一個小跟班。不是什麼膽大妄為的性格,這會兒也就沒再不識趣,點了下頭,轉身離開了。
朋友跟在陸景沉身旁,見狀低聲在他耳邊問了句,“幹嘛?你還真想英雄救美啊?你就不怕人家重新愛上你?造孽啊陸景沉!”
陸景沉隻反問他一句,“這種情況你能不管嗎?”
“不管……倒也有點不厚道。”
陸景沉收回視線,猶豫片刻,伸手在初意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喚她,“同學。”
聲線清冷而熟悉,像極了夢裏無數次見男神在升旗台邊演講的場景。
初意耳朵動了動,她感覺自己dna動了。
再次強行撐著自己沉重的頭從桌上爬起來,她努力睜大迷離的眼,朝聲音的發源處看去。
酒館外的燈光真的很柔和,她不大能看得清人的視線,就像給麵前的人做了柔焦。一圈圈光暈打在他深邃的輪廓上,這個男人,就連出現在幻覺裏,出現在夢中,都能這麼好看!
“陸景沉!”
她張了張嘴,下意識吐出這三個字。
果然是為他失戀的人,喝的爛醉,也能精準無比地將人認出來。
實在是造孽,朋友已經沒眼看了。
陸景沉彎下腰,與她對視。剛剛她一直埋著頭,這會兒才能將她看清。
喝多了酒,一張臉紅撲撲的,雙眼裏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
眼熟。
陸景沉很少能將人記清,尤其是和他表白過的人。之所以覺得她眼熟,大概是因為距離她跟自己告白,也不過才過了不到十小時。但他確實已經記不清她究竟是哪個了,但她是誰,似乎都不重要。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你有沒有一起來的朋友?”
“啊……”
她和誰來的來著?好像是夏白萱,但她拉肚子了,半天都沒再回來。
她想了一堆,到嘴邊一個字都說不出。隻能直勾勾地盯著麵前的人。陸景沉哎,她男神哎……
初意起初的表情還好,她以為自己做夢了。在燈光璀璨的夜晚下,夢到了她夢寐以求的男神。她上一秒還在為他難過,落淚,下一秒就能親眼看到他,還離得這麼近。沒記錯的話,她是不是還被他拍了拍肩膀?那這件衣服回家可就不能隨便洗了,她要裱起來。
想來想去,都覺得這本應該是開心的事。
可是沒過一會,她又忽然想到,她失戀了。暗戀了好幾年的男神,親自拒絕了她。
他畢業了,從此以後,她上學的動力都少了一半。再也不能再球場上偷看他,再也不能在新生開學的時候在台下看他演講,再也不能再下課的時候一次又一次路過他的班級,隻為了順著透明的玻璃窗看眼他的側臉,哪怕隻有一眼。
她的青春好像結束了,她的暗戀日記裏從他畢業的那一刻,又該把誰填進去呢?她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可能有第二個陸景沉,讓她這麼迷戀了。
想到這裏,她又恢複了剛才悲傷的情緒。眼睛一紅,淚水根本不打招呼,直接湧了上來。
這變臉來得實在太快,第一秒迷離,第二秒開心那雙滿是迷離的眼都閃著細微的光,結果再下一秒就皺著鼻子,馬上一副哭給你看的樣子。解決了各種疑難數學題的陸景沉實在被難住了。
他沒怎麼跟女生打過交道,一時之間更是亂了陣腳。
還是朋友看不過去,幾步湊過來,先是將小姑娘的長相看了個清楚,不由得“呦”了一聲。
“這不是畢業典禮上和你表白的小學妹嗎?”
陸景沉不記得,他卻記得。
今天來和陸景沉表白的人並不少,同年級的,低年級的,甚至還有初中部的。但是他之所以印象深刻,說到底還是因為初意當時的形象實在太……慘了。
校服上淋了果汁,校服褲子摔破了一個洞。估計是剛摔倒都沒來得及換衣服,校服上衣還髒兮兮的。
這不,這套令人印象深刻的衣服,小姑娘還好好地穿在身上呢。穿著校服來校門口喝酒,確實很引人注目。
不是故意為之,就是真天然呆。
來表白的人誰不知道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哪怕不能化妝,起碼儀容整齊。但這小姑娘就這麼跑來了,瘦瘦弱弱的,站在高大的陸景沉麵前小小的一隻。
他想了一下,精準描述的話,就像一隻毛茸茸的小雞崽子。一隻手不用費力就能提起來的那種。
當時她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雙手將一封粉色的情書用力抱在身前。一步一步地朝陸景沉走去,她很緊張,但是能看得出信念倒是很堅定。好像要做什麼人生中的大事一樣,每一步都走出了莊重的感覺。
好好的一場畢業典禮,還沒開始,硬是讓她走出了結婚典禮的感覺。
調皮的男孩子看到這種嬌小柔弱的女孩子,也不是搗亂,也沒有壞心思。但就是難免要笑幾聲,調解氣氛,調侃小姑娘。她臉更紅了,但是就睜著一雙黑亮的眼,堅定地走到陸景沉麵前,進行了一番看起來不大聰明的自我介紹。
“陸學長,我……有話想對你說。”
除了告白,還能是什麼呢?
周圍人笑作一團,紛紛起哄。然後陸景沉微微蹙了下眉,就把人從這邊領了出去。
陸景沉,陸學長嘛,出了名的溫柔體麵,怎麼會讓小學妹當眾難堪呢?要拒絕,也是帶出去單獨拒絕啊。
後麵的事,他就不知道了。畢竟陸男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拒絕別人,還剩六十五天在放寒暑假,這個小插曲一過,別人也沒當回事。
沒想到在這裏又遇到這個小姑娘了,也算是有緣分。
“你哭什麼啊同學?”
朋友連忙開口,緩解陸景沉的無措。
還能因為什麼,當然是因為被拒絕了,失戀了。初意隻要一想起來這一天她的悲慘遭遇,她就難過的要命。
她本可以借著這個機會,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說出來,給麵前的人聽。但是她實在太暈了,酒精上頭的時候,似乎能打亂她的思緒,更能攪亂她說話的次序。
她想到什麼說什麼,說了一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麼。
但陸景沉全都聽在耳裏。
“我真的好倒黴啊,我今天早上出門穿的校服是我媽媽剛洗好的,用的我家最香的洗衣液,結果摔倒了。果汁灑了一身。”
“我給陸景沉寫了九十九封情書,結果在公交車上書包被小偷劃破了,書都掉沒了,情書隻剩一封,還沒送出去,他沒收。”
“我回教室被老師發現逃了自習,下學期還得值日。”
“我實在太難過了,我還暈的厲害。”
她很努力讓自己吐字清晰,說話慢吞吞的。加上她一顆圓圓的腦袋上,高馬尾散了一半,看起來亂糟糟毛茸茸的,不難和下午頻繁出錯的小女孩聯想到一起去。朋友簡直被萌翻了。
陸景沉蹙了下眉,心情卻不似他那麼輕鬆。
一個人能因為他這麼難過,這麼“倒黴”,他說到底還是有點愧疚的。
“那你也不應該一個人坐這喝酒啊。”朋友忍俊不禁。
初意回過頭,目光掃向小酒館裏麵,試圖尋找上完廁所出來的夏白萱,未果。這一轉頭,一回頭,更暈了。
她一個沒坐住,腦袋又要往下沉,眼看著就要磕到桌麵了,還是陸景沉及時伸出一隻手,將她的額頭扶在了手心裏。
暖暖的,還很柔軟。
初意乖乖倒在他手心裏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是被什麼接住了。
心情的變化,同之前一樣。
一開始是迷茫的,然後是開心的,最後又是難過的。
你說說你,既然不喜歡人家,為什麼要一次次施舍自己的好呢?
“你這樣其實挺過分的。”
初意撇撇嘴,將額頭從他的手心裏挪了出來。她睜著一雙眼看他,眼淚說上來就又湧了上來。
“你不喜歡人家,對人家沒有意思,幹嘛要對別人這麼溫柔呢?可能是你人比較好比較善良吧,但是你知不知道,很多時候你的一些舉動會給人造成誤會。”
“就像一個溫柔的漩渦,不知情的小羊羔,很容易就掉進你製造的深淵裏。你這,怎麼能叫人不喜歡你嘛!”
以上的話,並不是醉鬼初意能說得出口的話。是事後夏白萱用她的文藝腔來形容陸景沉這幾年對自己閨蜜的所作所為的。
這一段話著實給陸景沉聽愣了。
說要一下子聽明白,可能有點困難。他也是後來回到家自己深夜沉思了一下,將她的話顛過來倒過去地想了想,才知道這其中的含義。
如果你不喜歡別人,就不要隨便施舍善意。
如果你知道要拒絕別人,從一開始就別輕易對別人溫柔。
哪怕是你善良,樂於助人,也要懂得分寸。
那些喜歡你的人,真的都是看你的臉,慕名而來的嗎?顯然不全是的。隻不過梁又真從小灌輸他要關愛同學的思想,讓他忽略了男女同學的那層界限感。
有時候,一個溫柔的舉動,難免會引人遐想,引起誤會。
看來朋友說他造孽,也不無理由。
因為初意醉酒後說過的一番話,他反思過了。
陸景沉是個做錯過一遍題,就不會再錯第二次的人。對於做錯的事,也同樣如此。
他終於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裏,從那天起,他也確實沒有再對別的女生隨意散發他的溫柔。客氣可以,紳士可以,但關心和幫助,他一定會把控好度。
這也就是為什麼那麼多人在提起陸景沉時,統一的評價都是平易近人,很好說話,但總給人一種似有若無的疏離感。
大概連初意都不曾想過,自己隨隨便便亂說的話,能被他銘記在心。
此時此刻,她光顧著宣泄自己的情緒。在分辨不清麵前的人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夢境中的時,她完全釋放了自己不為人知的一麵。
在別人麵前,她是膽小的,懦弱的。在同齡女孩字出落得大大方方時,她的小個子和平凡帶給了她一點點的自卑。但是好在她有愛自己的爸媽,她始終認為,大家都是普通人。生活在一個國度,一個地球上的。都有父母的疼愛,都在一個充滿愛的環境下長大,誰也不比誰差。
她喜歡陸景沉,是喜歡。但是從不認為自己在高攀,畢竟都兩條腿,兩隻眼睛。
在和陸景沉告白之前,初意已經做過很全麵的衡量了。她覺得自己也就比他差那麼一丁丁點。比如——
他最多比自己學習好,確實好,但是她可以笨鳥先飛呀。努努力,總能考滿分,拉小距離的嘛!
聽說他家境好,她也不差嘛。而且錢這種東西,不就跟學習是一個意思?努努力總能創造出來的。
他善良,她也不賴。
看來看去,他也就隻是比自己好看了。不過那也沒關係,她可以化妝,甚至,甚至長大一些可以去整容。而且她現在還小,再過幾年說不定就張開了呢。
綜合起來,初意認為自己可以追求陸景沉。
哪怕競爭對手再多,哪怕朋友追著她耳邊勸誡她不要衝動,知難而退,她都一定要踏出去,去勇敢追求自己的愛。
結果她被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是什麼來著?
哦哦,她想起來了。他問她,你喜歡我什麼?
她一五一十和他講過了之後。
他又對她說,那我可能並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
不喜歡就不喜歡,不接受就不接受。扯那麼多稀奇古怪的理由幹嘛呢!
傷心,傷心之餘又多出來點生氣。
初意怎麼說也是家裏的獨生女,從出生起就被大人寵著慣著,誰還不是家裏的小公主了咋的!
有些事不能細想,越想越生氣。
初意平日裏將自己驕縱的性子隱藏的好好的,也隻有麵對家裏人的時候,才會肆意撒嬌。
現在完全是借著酒意發揮,膽子不知道怎麼的就大了起來。
她雙手撐起桌子,將頭抬了起來。
身上還穿著校服,她乖巧的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爬上了不滿,不甘心。
陸景沉還在關心她,“你家地址在哪裏,我們一起送你回去吧。再怎麼說,你一個人在這裏也不安全。”
初意盯著他。
陸景沉又道,“或者,你家裏人的電話號碼,有嗎?”
下一秒,初意直接伸出手,扯住了陸景沉的衣領。這一下猝不及防的,讓陸景沉和朋友同時一愣。
太突然了,從來沒遇到過,誰能不迷糊呢?
陸景沉蹙了下眉頭,問,“你沒事吧?”
初意卻道,“你說說你,你憑什麼不喜歡我?!”
原來是因為這個,朋友幸災樂禍,在身後笑出聲。噗嗤一聲,毫不加掩飾的,“陸學長,你也有今天。”
陸景沉,“你喝醉了,冷靜點。”
初意,“我沒喝醉!我很冷靜!”
很冷靜的結果就是——她把陸景沉的衣領揪得更緊了。甚至還往自己的麵前拎了拎。
“我想清楚了。”
一個在少女時代閃耀過驚豔過的人,她大概很久很久都沒法忘記。也許是幾年,幾十年,也許是一輩子。
既然他要在她心裏腦海裏呆這麼久,那麼她憑什麼要做一個他生命中的過客。記都記不起來的那種,她真的不甘心!
但是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在短時間內徹底記住她呢?答案有點激進,在別人看來甚至可能很卑鄙,但是初意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在她心裏,麵對此時此刻的陸景沉,已經隻剩下一個信念了。
“你不喜歡我,也別想忘了我!”
她紅著眼睛丟下這句話,手一發力,強吻了陸景沉。
旁觀的朋友倒吸了一口涼氣,而這抽氣聲,仿佛在陸景沉的胸腔裏抽走了全部的空氣。
從未有過的心跳加速,從未有過的親密接觸。那些他從以前開始,就覺得隻能出現在偶像電視劇裏男女主做的舉動,在他身上發生了。
有點突然,他做再難的題時,都可以在幾分鍾之內整理思路。而麵前的狀況,卻實實在在地叫他大腦一片空白。
夏日的晚風出奇的溫柔,麵前的女孩嘴唇溫軟,帶著淡淡的酒香。他錯愕地睜著眼,看到燈光下初意眼淚順著眼角滑落,留下一片光澤。
時間已經過了太久了,有些記憶出現了一些偏差。朋友說那天沒有放過煙花,但陸景沉始終記得,那天夜晚空中炸開無數煙花。
“砰砰”炸裂的聲音,好像炸開了他從未開過的心門。
陸景沉完全愣住了,而“肇事者”初意,親完之後,卻像個沒事人一樣,鬆手了。
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乖乖擦掉臉上的眼淚。也許是心裏的一樁心願終於了解了,她沒再鬧,也沒再說話。整個人就這樣,瞬間安靜了下來。
時間凝固了許久,時間一分一秒劃過,秒針在陸景沉心尖上打著有規律的節拍。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陸景沉終於動了動手指,做出了呆滯後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