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使雖非死魂,但墜邪後,命歸大荒,也跟魑魅魍魎沒什麼差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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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南,山海閣。
密室中靜得如千萬載的時光凝寂,凝寂裏塵灰騰起又散去。左月生死死地盯著陶容長老打開放到他麵前的木盒和兩張平攤在銅案上的布帛。木盒裏盛放著的是仇薄燈讓半算子轉交的牧天索碎片,而布帛上則是精密描繪的圖紋。
左邊一張是之前陶容長老前往枎城,從神木古枎上描繪下來的符文,右邊那一張是根據牧天索碎片複原出來的空桑牧天文。
兩者大體相同,但右邊的牧天索符文在單個循環中,卻多出一道軌線。
“天工府認為,這道軌線是用來汲取一些東西的,至於什麼目前還不好下結論。”陶容長老道,“但它構成了一個‘上下相通’的渠道,用來聚集某些東西,使之上升。牧天索位於蒼穹,蒼穹之上隻剩下一個地方。”
“天外天。”
左月生幾乎是一字一頓,從牙縫裏擠出了這三個字。
鶴嘴銅油燈花迸濺。
年輕的山海閣主總顯得可親的胖臉在這一刻,忽然緊繃堅硬,仿佛一張青銅焊鑄成的麵具,腰間一柄青銅陌刀在刀鞘中發低沉的轟鳴,震得兩排長明不滅的銅燈盞同時搖曳起來,火光明滅間,密閣高處曆代閣主的刻像肅殺冷冽。
不過很快,青銅陌刀就恢複了平靜,仿佛剛剛的轟鳴隻是個錯覺。
“那就從牧天索這邊查起,這條線再往上刨,應該能刨出點東西。”左月生把木匣和布帛一起收起來,他惦記著陸淨和不渡已經有段時間沒有用傳回消息了,不願意再在地底浪費時間,起身要回山海大殿去。
就在要穿過地底第二層密閣,進入山海大殿的時候,左月生猛地停住腳步。
密閣第二層整整齊齊立了許多發出微光的玉牌。
每一塊玉牌都刻有一個名字,對應一位山海閣的閣老和年輕代值得關注的弟子。而就在此刻,有一排玉牌爆發出刺眼的光芒,然後接二連三地“哢嚓”破碎。
同左月生一起出來的陶容長老失聲:
“不好!是鎮守不死城的長老們!”
左月生臉色大變,猛然轉身。
一出密閣,剛進山海大殿,便差點與等不急的高閣老迎麵相撞。
高閣老匆匆一撩衣擺,咚一聲跪在地上:“閣主!不死城告急!二十六名長老殉道!馳援刻不容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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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城。
它不屬於十二洲的任何一洲,是一座位於海中孤零零的城。金烏也好,玄兔也好,都很難飛到這裏,這裏是真真正正的“日月不駐”之地,常東無夏,黑水環繞,水中有不死之魚,因此常被叫做“不死城”。
其實它還有一個名字:
南辰。
奇形怪狀的死魂野鬼一重又一重,潮水般撞向人間南陲的這座孤城。
城垣高一百二丈,厚三六丈,周六千三百四十九丈,在濃墨般的霧裏拔地而起,城牒睥睨連排而去,城樓重簷歇山而立,從屋脊到齒垛起伏的線條邊緣都勾勒著一道水銀般的微光。死魂一撞上去,就泛起水銀般的漣漪。
微光來自城池正中間一座高塔。
塔有九百九十九層,高聳巍峨,有若立柱。遠遠看,會覺得像是一位披了身雪衣的劍客,站在天地之間,沉默對抗滿世界的魑魅魍魎。
這就是仙門守衛的人間重地。
不同於普通的城池,不死城作為南辰極所在之地,幾乎每一天都在承受來自大荒的壓力,是人間與大荒對抗的烽火台,也是不論犧牲多麼慘烈,都絕對不能失守的地方。因此才需要每隔三百年仙門輪換一次。
今年輪鎮不死城的是清洲。
是剛經劫難元氣大傷的山海閣。
這便是大荒“送”給天外天的第二份大禮。
任憑師巫洛有再多的古怪詭異之處,他終究還是這人間的天道,這承運冥冥蒼生氣機所化的冥靈。
若人間遭劫,蒼生蒙難,師巫洛自然要跟著一起受創!
當初神君複生引起的那一場大劫,十二洲晦暗三千年,城池百不存一,對他的影響便極深。否則,太古末年,神君以血肉滋養山河,送給他一個繁榮的人間,他早該化形了,何必拖到最近的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