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神像破碎瞬間,空桑百氏族長齊齊噴出一大口混雜內髒碎片的血,跌落在地,氣機殘敗至極。
也就是在此刻,一直沒有出手的牧鶴長老動了。
洛龜留下的龜殼被他高高擲起,裂做三十六碎片,激射向三十六名天神鮮血濺落之地,地炁之風緊隨著一起呼嘯而出。天神之血被地炁之風攜裹,奔流過千裏大陣,形成詭異的流淌的陣紋。這一刻,千裏之內,所有原先陷落的山脈重新拔地而起。
——直到這一刻,眾人才驚覺,剛剛的一場廝殺中,牧鶴長老先前布下的陣旗竟然都完好無損。
垂死的北葛族長見到這一幕,猛然瞪大了眼,暴怒至極。
“牧鶴老兒!原來你一直都在蒙騙我空桑!”
他終於驚醒。
數百年前,空桑曾請牧鶴長老出手,卜算師巫洛的現身地。正是因為那一次泗水之圍,牧鶴長老的的確確算出了師巫洛的蹤跡。哪怕那次圍殺時候,紕漏也不在鬼穀。因此這一次布千裏兵殺陣,空桑才會對牧鶴長老提出的要求無所不允,五方陣旗與八門陣穴的諸多材料,都是由百氏提供的。
可要是那一次的“失手”,根本就是牧鶴長老有意而為呢?!
鬼穀卜天命。
天命不可違。
既然師巫洛是天道,那以“天道不可違”為宗訓的鬼穀就是與他聯係最深的仙門!再一回想,過往千年,死在師巫洛手上的鬼穀中人,很大一部分都屬於鬼穀中主張對天命“陽奉陰違,欺瞞天機”的一派。
牧鶴長老沒有回答北葛族長的話。
因為他正在全力運轉以天神之血為媒介的千裏大陣,真正的兵伐大陣。
原本就枯槁的老人越發瘦小,每一條皺紋都在加深,都在灰敗,唯獨一直佝僂的脊骨終於掙直了。凜冽的風刮動他寬大的袍子,衣袍緊貼在背上,皮肉已然幹癟,剩下的一把骨頭就像幹核桃的豎棱。
師巫洛落在大陣正中心,黑衣鼓蕩,緋刀低垂。
牧鶴長老開口,聲音嘶啞難聽,無一點仙風可言:
“開!”
乾門開!坎門開!艮門開!震門……開!
隨著一扇又一扇氣機引彙之處的陣門開啟,一道又一道光柱衝天而起,破開籠罩十二洲的黑影,就像一把把飛向天外的劍——人間劍指天外天。被陣風逼得不得不步步後退的半算子猛一按陸淨的肩膀。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轉過頭,臉上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仿佛從燭南開始一直壓抑的巨石被搬開了。
“我們鬼穀……不是要殺仇薄燈,也不是要幫空桑啊!”
“是要對陣天外天!是天外天!”
雲夢龜卜,要占氣機起陣,需要在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處氣機引彙的穴眼置一與欲伐者氣機相關的事物。而仇薄燈身為神君,與他有關的一切事物,自然都與太古有關,與當初的雲中城如今的天外天有關。
也就是說,這個大陣,可以用來指向仇薄燈,也可以用來指向空桑,更可以用來指向……
天外天!
巽門……
開!
隨著光柱接連天地,籠罩在人間穹頂上方的黑暗出現了一個破口。師巫洛提著刀,在光柱的伴隨下,一步一步,走向蒼穹至高處,走向天外……天外天的神能降臨人間,那誰說人間不可以殺向天外天?!
牧鶴長老坐在祭壇中間,全身都在顫抖,唯獨啟陣的手始終穩如山嶽。
離門……
開!
隻手遮天的銅人甲士跪坐在雲海的窟窿邊緣,手掌顫動不休,自人間而來的陣芒釘在祂的掌上。
“他要做什麼?!”
無數天神震怒不休,無數道憤怒的咆哮在雲海上來回轟鳴。
他要做什麼?
師巫洛握刀的手色調很冷,近乎病態,深黑的衣袖在風中展開,如群鴉的羽翼。他發過誓的啊……在親眼目睹他的神君兩次墜落的時候,在無法觸碰無法伸手的時候,在所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坤門……
開!
第七根光柱衝天而起,釘進銅人甲士的手腕,鏘然聲響,銅人的右手齊腕而斷。牧鶴長老吐出鮮血,皮肉開始龜裂。
師巫洛接近雲海。
紅袍上神猛然起身,聲音因不敢相信而幾乎變了調:
“他要登天梯!”
牧鶴長老脊骨破碎,他用最後一絲力氣,點向最後一扇陣門。
兌門,開!
師巫洛一步踏出。
踏上第一重天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