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向左右排開。
仿佛隕石從天而降,數萬石的重甲砸落,甲胄銜接處的鎖鏈燃燒著青色的火焰,火焰令周圍沉厚的雲海騰卷成茫茫的蒸汽,戰靴所立之處,漢白玉石階上留下了巨大的凹陷。鄔丙站在比師巫洛高百重的天階處。
師巫洛沒有停下腳步。
緋刀翻滾,在割開一名下神的咽喉後,抽出斜刺,將另一名試圖從左側方偷襲他的下神挑起到空中。
紅線一掠,兩具屍體沉重砸落。
黑衣衣袂擦血而過,向上,轉瞬又十重。
鄔丙居高臨下,俯瞰逼近的年輕男子,見他連止步的意思都沒有,便冷哼一聲,生於正前麵的手臂提起一麵足有百丈高的盾斧,重重落下。
轟隆巨響。
雲海被震出一個圓形的空缺,密集的裂紋出現在漢白玉天階上,盾斧麵闊百裏,高也百裏,如一頓厚厚的銅門,將天階封死,堵住了師巫洛前進的道路。
師巫洛左手按在刀背,將緋刀平平推出。
青銅碰撞的聲音如洪鍾大呂。
鄔丙站在原地紋絲不動,持盾斧的手臂微沉,重甲如活物般遊走,卸去相撞的力道。師巫洛借後退之勢扶搖起身,落在第九千重天階的門闕上。緋刀低垂,一點亮光自貼近刀鐔的刃口滑向刀尖。
“自不量力!你必死無葬身之地!”
鄔丙厲聲嗬斥,生有靛青豎眸的麵南之臉忿怒猙獰,張口時,有火焰在咽喉深處滾動,聲音粗重如甲,在雲海上掀起一重重狂瀾。
卻另有一道細微的聲音傳進師巫洛的耳中:
……把原銅給我,我保你安然無恙地離開。
回答祂的是奪目刀光。
師巫洛如鶻鳥般從門闕上俯衝而下,左手握刀,刀身橫平,刀刃切進雕刻有震蒙巨獸的盾斧。盾斧上的震蒙巨獸陡然睜開猙金的眼,燃起熊熊火焰,獠牙跟著一起張開,要將這個肆無忌憚的瘋子撕咬成碎片。
“冥頑不化!”鄔丙暴怒,“你以為神君真的是對你好?……笑話!你是天道,是冥冥之中的意誌,隻要掌控住你,他就可以掌控整個世界!你以為他為什麼要教給你塑骸化形之法!他是神君,淩駕於他之上的,隻有你!你若還是無相冥靈,那就連天外天也奈何不了你!你既然化形,那就要受到軀殼的束縛!”
熊熊烈焰到了師巫洛身前,便被他身上鋒銳至極的刀氣從中間切割開,向左右滾滾流去。
鄔丙拔起盾斧,以斧麵砸向闊達百丈的石階地麵,要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將師巫洛碾成齏粉。
盾斧橫砸的瞬間,師巫洛抽刀,再次後退,淩厲的風掠過他的臉龐,吹動垂到到肩膀處的頭發。他的臉龐被火光照成火銅的顏色,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與站在冶銅天爐前的神君並肩站在一起。
……你想要什麼劍?
神君側首問他。
引來的地炁之風彙聚在爐腹中,將屈茨炭燃成熊熊大火。暖紅的光照得神君白衣如灼,眼尾如丹,是天上人間最美麗的那一抹姝色,是他想觸摸卻無法碰到的。
怎麼,會發呆了啊?
新玉初紅的指尖不輕不重地叩了叩巫儺麵具,像是在責備,語氣卻又分明帶點不易察覺的笑意。
……不想用劍。
他沉默了很久,低低回答。
神君似乎有些詫異,問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
他答不出來,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卻不知為何又不願意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