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在等什麼?!”赤帝古禹朝兩處雲端怒吼。祂後悔了,早知道師巫洛已經瘋了,祂就不該第一個出手,“不聯手殺了他,誰也別想好過!”
祂話音落下,正中的雲海翻湧起來,落下一柄深黑的長劍。
劍墜如天崩。
緋刀在空中畫出一個巨大的半月,斬進赤帝古禹的咽喉。祂的表情定格在震怒的一刻,鮮血高飛,落到師巫洛蒼白的臉頰上。玄帝劍在關鍵時刻,被一柄銀色的長杖擊中,擦著他的肩膀而過。
帝劍向下貫落,劍鋒直指處,人間出現萬丈溝壑。
“月母!”
遠遠的,有一道暴怒的聲音在北麵雲海中響起。
“你到底是想做什麼?!”
月母收回銀杖,杖首的璿璣玉衡已經盡數破碎。她精致美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展翅衝向北麵雲海。
雲霄上,有人肩壓山嶽。
玄帝劍被月母攔下了,但一枚黃帝印落在師巫洛的右肩,將他鎮壓在高空中。天外天正中間的雲霧終於散去,神龕上露出一尊麵目模糊的神相,神相望向師巫洛,一翻手,又是一方神印當空落下。
這一落,落往師巫洛天靈。
師巫洛閉眼。
下一刻,黑雲猛然炸開,翻湧成海。
兩枚黃帝印徑直貫落。
什麼都沒觸碰到。
天地齊鳴,一道略有些虛幻的身影浮現在中天黃帝的神相化身麵前。
師巫洛伸出手,虛虛一握,神相連同整座神龕瞬間炸開,千萬神碑同時碎裂,千萬銅鍾同時落地,整座雲中的天神之城再次轟然下墜,這一墜,落了足有萬丈。地麵上,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見它的輪廓。
“你是在自尋死路!”
黃帝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祂的真身卻沒有出現,甚至連化身也不願意再派出來。
赤帝隕落,黃帝隱匿,與月母交手的玄帝臉色微微一變,一掌將月母從雲中擊落,就化作一道黑虹,朝大荒遠去。黑虹遠去時,師巫洛轉身向湧洲,沒有追擊,卻有一道青色的光自清洲而起,一閃而過。
黑虹與青光交錯,聲如悶雷。
似有刀劍碰撞。
清洲人人隻覺得耳邊有江潮嗡鳴,可從凡夫俗子到山海大能,誰也沒看清到底是誰擲出那一道青光,玄帝到底是與誰過了一招。他們隻能看見,雲中的天神之城距離人間已經越來越近。
隨時就要砸落。
誰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
嘀嗒。
月母收斂雙翅,落到朝城外的窮山山脊上,鮮血從她被染成深紫的翎羽上滾落。她沒有去管,隻轉頭冷冷地,遙遙地望了朝城一眼。朝城有木名丹華,丹華有之下神君闔眼而眠,依稀如舊。
“……魂兮歸來!”
巫羅嘶啞地唱出最後一句引魂詞,猛地將一把迷轂碾成的灰揚向天空。
迷轂在半空中燃燒,光照百裏。
光中,鳳鳥鼓蕩翅膀。
護魂而至。
…………………………
抵達朝城刹那,鳳靈清嘯,散作星星點點的光。
師巫洛伸手,於數不清辨不清的光點中,輕柔精準地攏住一捧明亮的火。
他自虛空中落下。
落到朝城。
依舊是水霧彌漫的山精小怪之城,依舊是蜿蜒如鋪了紅毯的赭石小路。師巫洛指尖微微顫抖,他攏著神火,走向朝城中心的丹華古木。
古木底,石台上。
少年披蓋新婚的紅衣,肌膚就像雪一樣的素淨,被彤霞般的丹華花染上古豔的紅妝。他的呼吸已經悄然停止,他的溫度正在逝去,可他美好得就像隻是剛剛睡去,眼角眉梢帶一點幸福,還有一點眷戀。
依稀間,他好像還在笑。
玩笑似的問:
怎麼?想我以一生許你啊?
這是師巫洛第一次讀懂他藏在玩笑後的話語。
……這一生荒唐錯落太多,我已經不知道自己算什麼了,那就把一生都許給你吧。還是沒辦法給你一個清平美好的世界,那就再護你一回吧。
以我的一生來護你天不崩垂,地不塌陷。
“不要睡,”師巫洛在他身邊半跪,“不是想你以一生許我。”
顫抖鬆開手,神火慢慢飄出。
“是我想以一生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