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四季輪回,花開花落(2 / 3)

陸沉川向前走了一步。

又停了下來。

月母忽然笑了。

她染著血的指尖覆蓋在唇上,說不出的嫵媚,也說不出的嘲弄,她吃吃笑問:“你現在墜魔了,他若醒了,是殺你還是不殺?”師巫洛不回答,她笑得越發厲害,幾乎是前仰後合,“哈哈哈哈……要不要來賭一賭?”

陸淨回頭看她。

入魔的明明是師巫洛,可她瘋得不相上下。

月母在血雨中巧笑嫣然。

笑容嫵媚如淬了□□的濃蜜,也如盛開在無望地獄的妖花,帶著那麼濃的怨毒和那麼重的哀意。

“來賭呀,”她眉眼皆笑,言語如刀,“賭看看,他醒了,會不會坐觀人間毀滅?會不會再為你死一次?”

陸淨呆愣在原地。

他終於明白月母笑容裏的悲意來自哪裏,她瘋癲得徹底,卻又清醒得徹底,比所有人都更早看到故事的死局……你救他又有什麼用?他能看你去死?他能看人間毀滅?你救他,不過是讓他為你再死一次。

越相愛越淋漓,越逃離越死期。

……不要再說了。

陸淨捂住自己的耳朵,慢慢地蹲了下去,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天道正在崩塌,十二洲正在毀滅,千人萬人正在死去,老人孩子,男人女人……他們或許真的應該像狗屁天神說的那樣,出手製止師巫洛。可今夜前塵盡現,負了神君那麼多年的蒼生,又該如何鐵石心腸,才握得起刀劍?

“洛施主……”

無定禪師開口,想說些什麼,又說不下去,最終隻能合掌,低低道。

“阿彌陀佛。”

“佛陀不渡……不渡癡狂,不渡悲苦,不渡妄我,”不渡和尚嘴唇嚅動,他望了望朝城中心,大慟大哀,忽然摘下手腕上的明淨子,擲之埃塵。

“師叔!”

曆戰所餘的幾名紅袈僧驚呼。

不渡和尚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他朝丹華木底合掌三拜,然後一躍而起,一邊大笑,一邊奔向被瘴霧吞卷的陌城。每一步踏出,都在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金色佛印,每一步踏出,本已剃淨的頭發就生出一寸,身形就高大一分。

他披頭散發,赤足狂奔。

一路狂奔,一路狂歌,赫然如金身陀相。

“癡狂難說,悲苦難脫,妄我難著,佛不渡我!”

千裏狂奔過,陌城出現在視野中。

城門已然在地震中徹底坍塌,黑瘴湧進沒有退路的城。走荒人與城民不斷向後退,有城民哭泣著,與走荒的流民手拉手向後退。也有城民嘶吼著,將走荒的流民踢踹著向前推,人如野獸,也如仙神。

一隻金燦燦的巨掌從空中落下,將所有以他人為盾的野獸抓起,擲向洶湧而來的黑暗。

百丈高的金身佛陀在城門前落下。

佛陀麵如魔,展臂高如牆。

“我渡憎來,不渡厄,我渡劫來,不渡佛!”

世間苦果,貪癡苦厄。

歸丁年的冬末,不渡披發成佛。

狂歌遠去,前所未有的披發佛陀遠去陌城,朝城隻剩下一幹難脫苦厄的仙門俗人。陸沉川去看自己最小的弟弟,卻發現他不知何時站起身,擦幹眼淚,一聲不發,與半算子一起,朝離朝城最近的其他城池趕去。

兩人並肩,消失在黑暗裏。

恍惚間,陸沉川仿佛看見有一名溫婉的女人行走在他年少的弟弟身旁。

……是您麼?娘。

他在心底輕聲問。

您覺得十一做得是對的嗎?

陸沉川仰麵苦笑,天空中不詳的黑雲聚集堆疊,仿佛要塌落向人間,雲中的天神之城台階向下滴血……可這不是江湖義氣,是十二洲的芸芸眾生啊。

僥幸未死的天神在雲中徘徊躊躇。

祂們隱約察覺師巫洛的狀態十分古怪,可誰也不敢第一個出手,隻能朝人間叱喝,寄希望於仙門。

然而,仙門遲遲未能動手。

“你們瘋了嗎?!”天神不敢相信,“你們想拖整個十二洲的人一起……”

祂的聲音戛然而止。

嗒。

有人重登天梯。

蒼白冷俊的黑衣男子橫抱起披蓋大婚新衣的少年,帶他一步一步,自人間走向雲間。

天神們緩緩後退。

師巫洛沒有握刀,隻是沉默踏過一重又一重階梯,所過之處,破碎的漢白玉恢複平整,蜿蜒流淌的鮮血憑空蒸發,漆黑的雲層逐漸如雪,仇薄燈的紅衣衣袖娓娓垂落,與他玄黑的袖擺重疊。

月母忽然不笑了。

她漠然地看著師巫洛帶仇薄燈走出淤泥,重歸雲中,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