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恭二喜,彼之不去。小雪降兮,扶掃庭兮。三恭四喜,賜我冬兮。大雪碩兮,紛紛蓋羽。三恭四喜,新來舊去。冬之既至,請我神兮……隱隱約約地,風將很遠處的歌聲模模糊糊地送了過來,那是梅城的孩子們不知在哪條胡同裏踢石子唱《喜雪謠》。
牧狄猛然舉起酒壇。
……五恭六喜,郎君好儀。小寒冰玉,瀝瀝如雨。七恭八喜,佳人睞宜。大寒友聚,相逢故裏……
石階上的小丫頭吃驚地瞪大眼,看粥棚下將烈酒當做白開水灌的年輕客人。清亮的酒液順著他瘦削的下頜線條滾落,打濕咽喉與半個胸膛……寒漿“嘩啦啦”地落下,涓滴不剩,青年推桌絆椅,大醉起身。
酒壇被他隨手丟到地上,哐啷破碎。
牧狄大笑,對神君一揖到地:
“恭喜!!!”
恭喜您所願皆空。
恭喜您跟我們一樣,到頭來麵目全非。
恭喜。
……………………
“……九恭十喜,叩敬天地。除夕劈裏,炮竹不息!”
東胡同兩側的牆很高,平展的瓦承載的積雪在孩子們的聲音裏掉下來,七八個半大孩子在窄巷裏玩遊戲,踢的卻不是石子,而是一個雙手緊緊抱住腦袋,蜷縮成幹巴巴一團的瘦小孩子。
他比其他孩子小幾歲,在他們腳底下滾下來滾去,一聲不吭。
為首又高又壯的孩子頭一抬腳,將他踩在腳底,氣喘籲籲:“這傻子今天怎麼不叫?真沒意思。”
說著,他就要彎腰去揪那孩子的頭發。
“喂!劉虎子你小心一點,這小子可會裝死了,上次……”旁側當即就有人提醒他,說還沒說完就已經晚了。
孩子頭“啊”一聲慘叫,被猛地掙起來的“傻子”一頭狠狠撞在臉上,撞得腦袋嗡嗡直響,鼻血長流地向後倒去。掙脫的傻子騎在劉虎子身上,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雙手死死掐住劉虎子的脖子。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們!”傻子低吼,聲音又啞又嘶,五官猙獰駭人。
“百氏的孽種殺人啦!”一個瘦高的孩子驚慌地喊了一聲。
其餘的孩子“轟”一下子忙亂地圍了上去,拽胳膊地拽胳膊,踢踹的踢踹,試圖把傻子從劉虎子身上扒下。也不知道這幹巴巴,又瘦又小的“傻子”是哪來的力氣和狠勁,任由其他孩子踢踹得自己腦袋怎麼歪來歪去,雙手始終牢如鷹爪般地嵌在劉虎子的脖頸上。劉虎子口中的嗬聲漸小,一張圓乎乎的胖臉幾乎青紫。
先前喊話的孩子見狀,四下亂抓,抓住一塊石頭:“讓開讓開!都讓開!讓我砸死這小魔頭!”
兩三個孩子閃了一下身,喊話的奮力舉高石頭,朝傻子腦袋上砸下去。
咚!
傻子雙手不受控製地鬆開,劉虎子大口大口地喘起氣。
“小小年紀,誰教你們惹出人命的?”白衣青年將死死盯住劉虎子的傻子提在手裏,皺著眉頭看幾個退到一邊的孩子。他們麵麵相覷了一下,忽然大喊了一聲“大餘孽大魔頭來了”,拔腿就跑。
“……什麼餘孽?”
陸淨愕然。
他被“逐出”藥穀,行走江湖十二年,也不是沒被罵過,沒被避如蛇蠍過,但大都罵他“心狠手辣的毒修”,“魔頭”偶爾也有,但絕對跟“餘孽”扯不上關係——他家老古板和諸位兄長依舊堪稱江湖道德楷模好嗎?
愕然間,胡同裏傳來幾聲虛弱的咳嗽:“陸公子誤會了,他們說的是在下。”
陸淨轉身。
“見過陸公子。”一位白衣的清瘦書生拱手。
陸淨覺得他有些麵熟,正在尋思這個人是誰,對方一起身,腰間懸著一枚造型別致的算籌。
“是你。”
陸淨略微有些驚訝。
十二年前,他、不渡和尚還有半算子闖進牧鶴長老布置的千裏大陣,曾經有一位百氏的白衣紀官出手,救了他們幾次,還攔下了當時尚且不清楚鬼穀真正意圖,想來破陣的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