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簷馬走清夢,冰糖裹海棠(2 / 3)

他又不是仇薄燈!

罵了兩句,陸淨也顧不上再同北葛子晉嘮叨什麼,一掀衣擺,當即就匆匆邁步,一邊給不渡和尚傳訊,一邊火急火燎開始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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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雪茶!蜜漬梅花!紅山楂!”

“賣炮竹!竄天響!正月裏聽個敞亮——”“畫寒梅圖——冬至裏的寒梅圖!辟花兒的垂花兒的,還有臨石崖的——”

“……”

在梅城,請龍剪和吃湯圓都是冬至早上時的習俗,無外乎圖個吉利的好彩頭。在照顧好家裏的古梅,也吃過暖乎乎的湯圓後,梅城的人們就該開始繼續一天的生活。叫賣的叫賣,幹活的幹活,這樣的忙碌要一直持續到年底。年關到的時候,才會有那麼六七天真正休息的時候。

至到除夕,這段日子是備年關的時間,也是梅城西區商肆最熱鬧的時間。來來往往的旅客遊人從這裏買走各種各樣的風物特產,大到三四丈高的梅花雕,小到指甲蓋大的梅花糕。麵向家境較差的城民和走荒人的酒水餞果鋪子生意同樣紅火。

“走路看路唉!扁擔不長眼啊!”

一個挑貨的布販正準備彎腰放擔,恰巧有人打麵前經過。

他險險地止住差點滑落的筐,一邊抱怨,一邊抬頭。

“啊!!!”

布販突然尖叫一聲,連人帶筐,一起跌倒在地上,五顏六色的布軸頓時滾了出來。

旁邊正在整理木架的夥伴就轉頭問他怎麼回事,踩到雪打滑了麼?

“他、他、他——”

布販磕磕巴巴地抬手,指著已經向前走出一段距離的人,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同伴詫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看見一道穿暗紅衣裳的冷僻背影。街道很熱鬧,人群來來往往,但不知道為什麼,人們似乎是下意識地避開了那一位穿暗紅衣的年輕人,使得他的周圍空出一片空間。

“哈哈哈哈,”同伴不以為意,拍著布販的肩膀大笑,“十有八九,是個劍修啦!劍修都這樣子,脾氣差,不好惹!稍微躲遠點就行了。”

“不……不是……”

布販結結巴巴想解釋什麼。

剛剛……

剛剛過去的那名穿暗紅衣服的年輕人生得雖然俊美,但蒼白得根本不像活人!更重要的是,他經過的時候,布販恍惚間隻覺得血色彌漫整個世界,一種獵物麵對隨時會吞噬自己的怪物的恐懼憑空而生。

……血。

肉。

到處都是活人,到處都是唾手可得的新鮮血肉。

血衣被壓抑成暗沉的深紅,除去過分蒼白外,與常人沒有太多區別的惡鬼抱著單薄昏沉的少年……在束縛自己的人陷入昏迷後,本該大肆屠,反噬神君的惡鬼一步一步,艱難地,掙紮著,護著一個人走出胡同,穿行在熱鬧的街巷。

若木靈傀也好,魔氣凝體也罷,都寒冷如冰。

他沒辦法溫暖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可是沒關係。

他可以就帶這個人來最繁華熱鬧的地方,他可以從繁華與熱鬧中,借一份氣機來溫暖這個人。

凡人與修士看不見的氣機從四麵八方聚集過來。一縷一縷,炙如烈陽,穿過惡鬼冰冷的身體,剔去其中的惡念與雜質,隻留下最精純的最美好的東西,再從惡鬼的指尖,湧進另一個人的身體中,去治愈他的新傷暗疾。

周而複始。

“都說了是壞脾氣劍修啦!快起來賣布,還想不想攢錢過年了!”布販的同伴在後麵笑叱。

布販喃喃:“……不是劍修,是惡鬼……是惡鬼……”

走遠的惡鬼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低頭。

黑氅被拉下了一角,仇薄燈醒了,隻是眉宇間疲憊難掩。仇薄燈看了他一會,低聲說讓我下來。惡鬼沒有回答,繼續向前走。仇薄燈安靜了一會,退讓了一步,說,那你背我吧。

惡鬼在人少的街角停下。

仇薄燈披著黑氅,站到地麵時晃了一下。惡鬼在雪地中半蹲下,片刻,一個溫暖的身體靠了上來。仇薄燈伸手,環住阿洛的脖頸,黑氅被他輕輕抖開,同時遮蓋住兩個人。

“走吧。”

他說。

人群熙熙攘攘。

誰也不知道,神君與天道也會如埃塵一般在泥濘裏掙紮。一如誰也想不到,世上會有無懼疼痛去沸一捧雪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