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你會不會想在樹下吻我?”(1 / 3)

第一百四十三章教導“你該喊我一聲師尊。”

“……無人歸雲寄, 獨飲散高台。”

“……蘆花倒影,天涯孤舟,秋水徘徊。驚鴻見, 一袖紅衣落窗台。那堪是望, 十二年思夢,憔悴空對月懷。寒衣深盡, 脈脈情懷。終不見,又舟來。”青蔥如玉的手指翻過雪宣, 依水而坐的念詩人點評,“抒情寫景, 辭意婉約,讀起來像是滄洲雲澤那邊的書莊……那裏的蘆花蕩連綿萬頃,澤水清映天光, 漁舟皆做半蓬, 暮晚便折蘆花燃火……”

冷風過黑石崖。

崖上一枝梅影孤斜, 零零星星, 暗紅的花瓣飄落,或落於暗影中, 或落於潭麵,或落於石上。其中有三兩點紅沾到背對寒潭和少年的清瘦男子肩膀上。

垂於身側的手,手指緊繃。

翻書聲從背後傳來, 仇薄燈宛如當他不存在, 一首又一首,將十二洲無數書生文人乃至隱姓埋名的修士寫下的愛慕之詩一一念出,有如燭南唱漁橋的海郎般,直白奔放的,也有如滄洲雲澤一見情鍾, 委婉輾轉的。

一直到一句:

“擬把萬金換輕狂,換回眸一晌歡,相贈鈿合釵環。”

《天下新談錄》的書頁忽然被按住。

一隻蒼白的手覆蓋在仇薄燈的手上,連帶著把剩下的字也擋住。

仇薄燈偏頭,乜斜看師巫洛。他的眼尾天生掃出一段長而上揚的弧度,側眸睞人時,有種比若緋刀刀刃逼人又豔麗的線條,在昏暗中割開一絲嫵媚的亮線,似笑非笑。

“你不是要走麼?”仇薄燈涼颼颼地問,“現在這是做什麼?”

“我……”

銀灰中的邪戾忽然一滯。

“西洲天寒,雪季長,越往北,地被凍得越硬,越難動木工。就隻能澆冰屋,但厲風風大,冰屋不能建太高,隻能容兩個人相擁而眠,就這樣來在長夜裏取暖。”仇薄燈不急著拿話激他,而是不緊不慢地講起了看似不相關的習俗,“共住一個冰屋的兩個人,叫做‘共氈人’……”

說到這裏,仇薄燈停頓了一下,問師巫洛:

“要是我們在西洲的寒天之地,建的冰屋會是什麼樣子?”

不等師巫洛回答,他便自顧自地決定。

“嗯,要是圓頂的,不要太大,兩人同時進出,會碰到對方的肩膀。門要修得低一點,出門得低頭,不然就會被撞到。”

伴隨著仇薄燈話,師巫洛的眼前也仿佛一下子浮現出了一片冰原。

冰原上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圓頂冰屋。

西北天不足,風厲百川寒。冰屋之外,是呼呼的寒風,雪花大如席。篝火在這種地方作用有限,再厚的羊毛氈也顯得單薄,所以居住在同一個冰屋裏的人,隻能共氈共枕,成為彼此唯一的暖源。

篝火照出手臂交疊,脊背與胸口相貼的兩人,一個有昳麗的眉眼,一個有冷白的指尖。

那裏的他們不會是天道也不會是神君。

隻是兩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天大風寒,一個對視,一個相望都能湧成動情的火。

反正是在最冷的地帶,這裏所有人為了熬過長冬的冷寂都要以最放肆的方式相愛。寒風最大的時候,每一次碾轉氈被都要懷著明日將死的放縱,把對方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每一寸皮膚都仔仔細細地研磨點燃。

哪怕脊背因氈毯粗糙一片緋紅也無所謂。

若是等到風小了,就要推開冰屋的房門清雪,以免得雪越積越高,最後淹沒整個屋子,把人生生冰葬。

因為冰屋的門,比較低,所以出門的時候,年輕的男子要伸出手,護在少年頭頂。以免哪一次,他疏忽,直起身的時候,撞到頭頂。又因為要保證冰屋整體堅固,冰門也不能開得很寬,所以一起出去的時候,男子要側過身,就形成了一個恰好將少年擁在懷中的保護姿勢。

“……門口要立一棵冰樹,掛上各種顏色的彩帶。彩帶底下係一個鈴鐺。”

積雪一點一點清幹淨,冰樹就一點一點露出來。

彎彎曲曲的樹幹上,掛著很多彩色的布條,每一次清幹淨積雪,就會在枝幹上掛上一條,作為又一次熬過大雪的標誌……冰樹很高,有些高的地方少年夠不到,年輕的男子就會將他抱起來,幫他夠到上麵的枝條;或者,年輕的男子會蹲下來,讓他踩在自己肩上;又或者少年坐在他的肩頭……

他們會在冰樹上掛上很多很多的彩條,很多很多的鈴鐺。

風一吹,紅的,黃的,藍的,紫的彩條就一起招招展展,連帶底下的鈴鐺叮叮咚咚,奏成一曲天賴。

仇薄燈突然湊近師巫洛。

天池山的雪細碎墜下,擦過他們兩人的臉龐。

墜魔成惡鬼後,師巫洛失去了心跳,然而此時此刻,他的胸膛內依舊如有鼓鳴。

少年聲音帶笑,好似撒了把晶瑩的碎冰糖,在他耳邊,問:

“你會不會想在樹下吻我?”

想不想?會不會?

……豈止是在樹下,冰屋內,在矮門前,積雪中。

無時不刻,無處不想。

簡直就是……

貪婪。

師巫洛的目光猛然移開,他忽然從西洲北地的幻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