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們好了沒?”他扭頭朝舟艙內喊道。
沒人回。
石南奇怪,難道是核對賬目是出了問題?那也該下地再吵吧。
剛要去看看,下船艙的樓梯口光線一暗,胖商人出現在陰影中:“好……好了。仙長。”
…………………
“飛舟來了!飛舟來了!”
一行禦獸宗飛舟從鉛灰色的雲層中落下時,琉璃海邊的石城城牆上,一群聚在一起的孩子興高采烈地跳了起來,朝緩緩降落的飛舟奮力招手。正在搬運籮筐的大人路過,笑罵了幾句皮猴子。
“一、二、三……”
一個瘦巴巴的孩子吸溜著鼻涕數了數。
“欸,怎麼比去年少了兩條飛舟。”
“我知道我知道!”旁邊的黑瘦孩子舉起手臂,炫耀似的,“聽我哥說過,是因為今年西洲的日軌和去年不一樣,嗯……那什麼洲南冬早,日短風寒,糧草比去年要缺一些。”
“啊?”旁側的羊角辮女孩長大嘴巴,“可是今年的鶴群比去年還要多呢?這怎麼夠吃呀。”
孩子們麵麵相覷。
“嗯,”黑瘦孩子抓著頭發,苦苦思索,“應該,應該還能從別的地方運過來吧,禦獸宗這麼大個仙門呢!肯定不會讓鶴群出事的啦!……喏!”他一指從飛舟上下來的石南,“我哥回來了!”
黑瘦男孩眉飛色舞。
“你們喊我一聲老大,我就讓我哥禦劍帶你們飛!”
“老大老大,那你快點呀。”
“走呀!”
“……”
一群孩子瞬間熱鬧起來,七嘴八舌地催促,被圍在中間的黑瘦男孩驕傲得跟個小公雞似的,接受大家的簇擁。他向前走了兩步,扭頭朝石頭牆上的另外一處布袋堆喊道:“阿玉!阿玉,你來不來?”
“我不去。”
布袋堆坐了個安靜的女孩,十二三歲,梳著簡單的發髻,白皙文靜得不像海城的人家能生養出的孩子。
唯一令人歎惋的,是她的小臂空空蕩蕩。
“老大你理她做什麼?”其他孩子推攘著,催促道,“人家肯定要等那個啞巴啦!沒手的配啞巴!天造地設!”
孩子頭還想說什麼,已經被簇擁著走遠了。
裝滿沙子的布袋堆上,文靜的阿玉低下頭,耐心等待。羽翼聲響,一隻潔白的仙鶴載著個半大少年落下。少年背著個大竹筐,落地時動作輕盈敏捷。他側過身,將竹筐放到地上,打著手勢問女孩,有沒有被欺負。
阿玉搖了搖頭。
啞巴少年放心了些,從竹筐裏取出白蘆果喂給載他來的仙鶴。
仙鶴有一人之高,單腿獨立時,優雅靜美。
“鶴仙鶴仙,禦獸宗的飛舟來啦。”阿玉鑽在它的翅膀下,小聲地說。這是隻眼睛不大好的老鶴,一年一南來時,都住在他們家。老鶴輕輕地啄了啄她的頭發,啞巴少年跳到布袋堆上,坐到她旁邊。
海風吹來,老鶴展開染一線水墨的寬翼,將兩個相依為命的孩子護在翅膀下。
仙鶴灘沉在日影中。
白色的大鳥或飛或落,或涉水棲澤。
石城祥和。
鹿蕭蕭將視線從那邊的石城城牆上收了回來。
鶴城是禦獸宗為了飼養仙鶴專門建起來的城,來觀鶴的遊人雖多,但城中禦獸宗弟子更多,他們冒冒失失追到這裏,葉倉師兄不在身邊,不由有些心虛,就換了衣服,藏了刀劍,混在搬運鶴糧的凡人隊伍裏。
一筐又一筐沉重的眼子菜、荸薺從城牆上下挑下來,晃晃悠悠地往鶴糧倉裏挑去。
鹿蕭蕭和小師弟混在隊伍裏觀察了會,並沒有在禦獸宗弟子中發現莊九燭的身影。
怎麼回事?
鹿蕭蕭用眼神問。
我怎麼知道。
小師弟用眼神回答。
兩人眉眼官司間,隊伍越縮越短,眼見快到他們了。日頭也在這時候垂向了地平線,血陽斜鋪過天地,潑灑在石牆上。鹿蕭蕭餘光撇過在那些商人和護送的禦獸宗弟子上,人人麵容隱隱蒼白,影子猙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