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大火起兮(1 / 2)

“真奇怪。”

仇薄燈重複了兩遍, 忽然並指為刀,刺向自己。

嗒。

雪壓彎青鬆枝,成堆滑落, 打在孤石麵。

漂亮的手指懸停在半空。

指尖抵住胸腔,微微透一絲蘇梅粉的指甲,蔥白的指腹被赩熾的衣襟映上一層銀朱,看似纖細, 實則鋒利。如果不是被另外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攥住,已經將自己的胸膛親手剖開, 將自己的心髒親手挖出來。

“嗯?”

仇薄燈的白發垂落雙肩, 黑瞳倒映星火。

有光在他的瞳孔中跳動。

世界被那光扭曲了, 那是瘋子審視世界的目光, 帶著瘋子特有的癲狂和激烈。

狂喜就要大笑,壓抑就要宣泄,暴怒就要讓百裏無塵, 不解過往的自己, 就要掏出自己的心髒,親眼仔細審視——審視它是否落滿灰塵,審視它是否滿是傷痕。審視它是否背叛自己, 是否是被誰巧妙更替。

一念一思, 即為所行。

無所謂傷害自己,也不在乎威懾人間。

冷酷,殘忍, 極端,癲狂。

一視同仁。

“沒有灰塵了。”師巫洛說, 他分開仇薄燈的手, “幹幹淨淨, 一點灰塵也沒有,”屬於成年男子更為修長,更為寬一些的手指與少年的交錯,引領他伸平手指,按在心髒跳動的地方。

師巫洛鎮定,冷靜。

一點驚異也無。

就像神君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常的,都和過往沒有任何兩樣。他輕而易舉地理解神君所有怪異的,離奇的舉動。

……要是我真瘋了,也許會變得非常非常可怕。可怕到什麼人都不管,什麼關係都不認……隱約間,有平靜的聲音在雪夜中重新回響,在對血腥未來的闡述背後,是一絲藏起來的,無法直言的絕望和希望。

他們都曾深陷瘋癲的旋渦。

——神君第一次血衣成魔,天道候歸人的千萬年。

他們都心知肚明,瘋後的種種癲狂與墮落。

那些所有以平靜的語氣陳述的未來背後,隱藏的是孤獨絕望的發問:

……若我瘋癲,若我自焚,你陪不陪我?

在因我狂喜放歌時,與我一同目無旁人。在我撕裂己身,做克製我的鎖鏈。在我放縱墮落時,與我同入汙塵。

你願不願意……

做我最後的錨點?

“都沒了,都好了。不用挖出來。”師巫洛說,“不騙你。”

仇薄燈看著師巫洛的眼睛。

師巫洛在他素雪初霜般的眉間落下輕輕一個吻,

他信了。

一線日升的光出現在東邊的天。

仇薄燈被那線貼地綿延的光吸引了注意。

光線向左右推平,向上下拉長,屬於冷夜的群青被介乎橙黃與銀朱的光逼退。

紅日躍出地平線。

“……火。”仇薄燈的瞳孔印著遠山丘陵上的紅日,“大火。”

他一步向前,立在千丈孤峰的懸崖邊沿。

峽穀下的風卷動他的大袖,整個人沐浴在血色的光中,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歇斯底裏的詭豔。晨光轉瞬間,獻祭一樣,燃綿延起伏的山脈,點燃皚皚白雪,點燃遊移未散的霧瘴,點燃波濤洶湧的海麵。

仇薄燈俯瞰大地。

他的瞳孔倒映紅日,眼眸如同炭火。

通過神魂相連的鎖鏈,師巫洛分享到他的視覺——他徹徹底底放開了他的感知,以居高臨下的,以前所未有的角度,在俯瞰這個世界。

大地在大火中熊熊燃燒。

燒掉整個冬天。

……………………………………

火。

從未見過的大火。

大繎的火焰舔舐地麵。

琉璃海澤灘上的霜草和矮木在熊熊燃燒,積雪在火中融化,露出黑褐的地麵,像誰醜陋的傷痕累累的胸膛。海城房屋的灰白岩石被大火炙烤,從內部發出令人不安的碎響,黑煙在石麵留下道道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