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仲遠是真沒把和親延誤的事放在心上,一來廖常海作為此次和親的主使,事事上心,無需他操心,二來廖常海是個多疑的人,他要真上心了,恐怕就沒那麼自在了。
於是得了空閑去會見了幾名舊友,這些人都曾是鹿鳴書院時的學生,文學考究意見頗合得來,比跟廖常海聊天有意思多了。
回到驛站,已是夜幕。
他特意繞道,看了一眼公主的院子,亮著燈,說明人回來了,剛要走,突然傳出公主哭泣悲鳴的聲音,躊躇片刻,歎口氣走了進去。
公主的侍女正焦急的站在門口,看見他如看見救命稻草,緊緊抓住他澀聲道:“江大人,您快勸勸公主吧,她回來就一直哭,連晚飯都沒吃。”
許是喝了點酒,滿腔家國情愁平添幾分蕭瑟,真是忍不住憤慨啊。
環顧四周,幽暗靜謐,隻餘內室低泣,縈繞心頭,叫人格外憐惜,忍不住就昏頭踏了進去。
進去後,恍恍惚惚,之後是怎麼坐下的,怎麼起了頭說起了國事,竟然記不清了。
隻是怎麼也想不到會跟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坐在一起,談曆史潮流,談天下人才,說那高祖皇帝的英明神武,斥責當下權貴懦弱膽小,這就是他的心聲啊。
他此時的心情真是奇妙極了。
小姑娘的神情嚴肅而敬畏,說出的話更是直擊人心啊。
“江大人,我雖小可我也知,*******,*******,可就算我去了西涼,大衍衰敗之因沒有更改,最後也會任人宰割。”
“我從小耳濡目染,懂得要比尋常人家多,我父皇垂垂老矣,我太子哥哥心善平庸,多受皇後擺布,我三哥哥倒是睿智果斷,可出生卑賤,又受皇後壓製,又如何在重重阻擾中翻身,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我並不希望他們生死相鬥,可我也知這天下要賢者居之,要許多江大人這樣為國為民的人才,才能延續繁榮。”
“江大人,我肺腑之言,並不是代表我願意赴死,我不願去也並不是我怕死,我隻是覺得我去了西涼也是徒勞無功,我不想死的毫無價值,可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又該如何做?”
幕下明燈,朦朧之中,小姑娘抬頭望來,姣好容顏悲戚而無助,讓人動容。
“良將禦敵可滅西涼氣焰,天下民意可攻伐君心。”
小姑娘騰的起身,目光炙熱而鼓動人心。
讓人看著竟意氣風發。
“大人所言甚是,良將何在?民心何起?”
“忠勇侯和平川王是我大衍名將,民心之汪洋大海中投石自然激起狂浪。”
小姑娘的眼睛直直的,他亦心跳如鼓。
小姑娘的麵容漸漸模糊,眼前突然就顯現出當年隨玄明先生策對時的景象,那時候意氣風發,圖強霸業,強國為民的胸中大義,如熊熊烈火。
可入仕多年後,竟偃旗息鼓了。
現實為官,他隻是個小小郎中,被磨去棱角,漸漸圓滑起來,事事陳密於心,豪氣蕩然無存了。
現在竟然被激起了那種壓製藏匿的雄心,像是一下子拔高萬丈,豪氣衝天了。
窗軒何時開的,一陣陣涼風拂麵,江仲遠猛地驚醒,竟醉到了這個程度,對著一個小姑娘胡言亂語。
他慌亂的移開目光,猛地起身,“卑職告辭”匆忙離開。
小姑娘喝止:“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