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此同時,神都高府之中,剛從校場回來的高仙芝換過一身常服,手執一卷兵書就坐在書房裏發起了呆,半天都沒有翻上一頁。
少年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幾乎一天一個模樣地在變化。如今的他,比起春天的時候又竄高了不少,身姿越發挺拔俊逸,五官也逐漸褪去稚氣,一點點顯出硬朗的輪廓來。若說從前的高仙芝俊美出塵得好似一塊光耀的玉石,雌雄莫辨,精巧絕倫,那現在的他就是藏斂於匣中的寶劍,收則沉靜優雅,出則鋒芒畢露。盡管同樣是稀世奇珍,可已然有了獨屬於自己的凜冽氣場,哪怕再吸引人,也不是隨便就可以接近得了的。
這樣的小公子,當真是看著就令人心折啊,也不知道將來得找何等樣的女子才能與之相配。
高管家踏進書房的時候,視線堪堪觸及窗邊之人就生起了這樣的念頭,然而他也隻是笑著搖了搖頭,旋即就將之拋在了腦後。高家父子生來就屬於戰場,他們所有的光芒都注定會在那片天地綻放。至於伴侶,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對當下的小公子來說,實在是太早了一些。
“安叔,有事麼?”目光並沒有從書頁上移開半分,可敏銳如高仙芝,就是知道屋裏已經多了一個人。他不喜歡有人到書房來打擾自己,即便那人是父親最為信重的老管家也一樣。更何況,此刻他還正在想事情,想一些對他而言無比重要的事情。
“公子,是長安來信了。”向來知曉小主人的習慣,所以即使那張麵孔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高管家也感覺到了他的不悅,當即就快步上前,將手中拿著的一疊信遞了過去:“雍王府的。”
伸手接過,高仙芝微微點頭,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我知道了,有勞安叔。”
“公子客氣了,奴才分內之事。”謙恭地彎了彎腰,眼看著麵前的少年沒有再度開口的意思,高管家這才慢慢退了出去,輕手輕腳地將書房門給帶上,然後,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不知為何,明明公子要比常年征戰的老爺溫和上不少,可自己每每對上他,都能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壓迫力如影隨形,直讓他呼吸困難,恨不得拔腳就逃。
“真不知道公子小小年紀都經曆了些什麼。”輕聲嘀咕了一句,高管家快步離開,再不在書房附近逗留。雍王府的信總是最重要的,至於個中內情,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他又不是活膩了,當然明白用什麼樣的方法和態度來處理才對自身最有利。
不過這一次,高管家顯然是多慮了。
高仙芝才打開看了兩封,就麵露無奈,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李承寀這家夥,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囉囉嗦嗦,抓不住重點。這一疊信裏,倒有一半是出自他的手筆,無非就是絮叨些長安風物、四時人情,外加關心自己小妹而今在宮中的情形。很簡單的事兒,非得顛三倒四、翻來覆去地寫,真是看得他半點脾氣都沒有。
“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半分長進。”快速將信件全部翻閱了一遍,確定其中並無什麼重要的內容,高仙芝這才輕笑出了聲:“果然不是讀書的料,難怪當時夭兒怎麼都不肯跟著他。”倒是讓自己撿了個現成的便宜了。
“好吧,看在這件事的份上,我就替你送一回信。”嘀咕了一句,高仙芝站起身來,收拾好信件就打算出門。
說歸說,其實也隻是給自己尋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以便於進宮罷了。想起那個已經有一陣子沒能見上麵的女孩,少年就再無法安心坐在書房裏。猜測著她收到家信時可能會出現的欣喜模樣,高仙芝不由動作更快,卻不想他披了鬥篷才踏出書房,迎麵就碰上了自己的父親。
今日是大朝,高舍雞按理是不會去軍營的,本該早早回來才是,先前高仙芝便是在等他。然而高大將軍因為兵部有事臨時被耽擱了一會兒,再要出宮之時則又收到了武曌的聖旨,兩下碰到一處,他竟是在雪勢最大的時候才得以脫身。縱然一路疾馳趕回,此刻也是滿身的霜寒雪意,直叫人見之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