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高仙芝駐馬遙立山頭之上,正遠望著通天宮的方向,雙目中有些愣愣的失神。他緊趕慢趕了一夜,這才在不久之前抵達了神都城外,滿身風霜露意,一臉的寂然冷清,即便是處處張燈結彩的神都內外,都暖不了他此時這一顆寥落異常的心。
這個時辰,迎親的行轅差不多也該出發了。他此刻的身份,並不適合在城中露麵,在這裏等著,能夠縱觀全局,也省得再給夭兒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這樣便已經是很好的了。隻是,他盯著下方那一片過於礙眼的紅色,握著馬韁的手就不由自主地緊了又緊。縱然他早知道這一樁婚事意味著什麼,可當活生生的現實擺在麵前,他還是感覺到了一陣深深的刺痛。
今天是她的婚禮,她終於可以走出那個困了她太長時間的牢籠,奔向一方全新的天地。這原本是他希冀已久的場麵,隻不過那時候的他還從來沒有想過,紅繩的那一頭係的不是自己,而她要投入的那個懷抱、要闖進的那種生活,也都跟自己無關。他的夭兒,他自小就牢牢護持著,以為這輩子都會跟他在一起的女孩,如今,就要嫁給別人了。
一滴眼淚直直地墜落了下來,砸在高仙芝的手背上。他被那帶著餘溫的水澤一激,竟是莫名地恍惚了起來。這是他的眼淚麼?明明都已然痛到麻木了,可他竟然,還會哭?
“好了好了,這時候也不早了,也該送咱們公主出宮了。”眼看著該盡的禮數也都盡到了,該營造的氣氛也營造的差不多了,一身雍容的韋氏牢記著自己作為**的職責,當下就掐著點出來扶住了李顯:“陛下也莫要再傷懷了,您這樣子,不是讓金城這孩子看著難受麼。”說著,她下意識地瞥了眼桃夭,卻發現這當事人依舊是一臉鎮定地站在原地不動,別說難受了,她甚至都有點兒置身事外的模樣,好像要嫁出去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別的什麼人一樣,根本就沒有要配合他們的意思,引得韋氏當即便暗暗地挫了挫牙。
然而桃夭卻並是完全如韋氏所想的那般狀況,她隻是一時之間走了神,還有幾分心不在焉罷了。不知道為什麼,從剛才起,她的心就隱隱地有些悸動。似乎,有什麼異常濃烈的情緒在心頭翻滾,勾得她整個人都堵得慌。明明她早就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也穩定了所有紛雜的思緒,可在這臨出門前的時刻,她卻開始坐立不安了。是以,在韋氏第三次把視線投向她的時候,桃夭才有所察覺,當即揚起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就上前行了最後一禮:“皇後娘娘說的是。陛下保重身體,臣女這就拜別了。”
少女身姿窈窕,禮儀周全,盈盈拜下的姿態美若風中垂柳,扇底桃花。大殿之上,除了尚讚咄眼底有著明顯的欣賞之意,餘下的一幹人等,無一不是流露出了深切的同情和憐憫之色。這位金城公主久居深宮,沒有人想到,她居然已經出落地這般美貌無雙。這般清豔絕俗的容光,連號稱大唐第一美人的安樂公主殿下隻怕都無可比擬,如若留在神都,不知又會挑動起多少錦衣少年、豪門公子的心弦。可她偏偏要遠嫁去吐蕃了,嫁到那樣一個春風不度、冰霜浸染的苦寒之地。可惜了這朵傾世嬌豔的溫柔富貴花,從此離了多情繾綣之地,難保最後不落的一個紅顏薄命的下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