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這點思慮,即使是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殿中,桃夭的心還是沉甸甸的,沒有一時一刻恢複過來的意思。就連她早些時候在集市上找回來的那一絲靈動鮮活之氣,也在這個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好像方才那個人並不是她本身,而隻是空有著她樣貌的一個幻影罷了。飄渺的捉不到,更別說是將之留在身邊,長長久久地望著守著了。
果然,她隻有不在自己身邊之時才會流露出那樣的一麵啊。尺帶珠丹立在殿外的回廊之上,透過鏤空的窗格,出神地凝望著女子雋秀精致的側顏,薄唇就不由自主地抿成了一條生冷的直線。
他自認並不是一個多麼兒女情長的人,對於女子,更是鮮少動用什麼心思,可以說打從出生之日起,他就注定了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擴張吐蕃的雄圖偉業之上。然而李奴奴卻是一個意外,一個在猝不及防之下就闖入他心裏的意外。他難得對一個初見之下的異國少女動了探究之心,而後便一步一步,身不由己地被她吸引和沉淪。
說實話,一開始他對李奴奴的喜歡還是很膚淺的。因為她和自己見慣了的吐蕃女子有著太過明顯的不同,即使站在神都一眾貴女當中,她也是最璀璨耀目的那一個,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他作為一個大男人的虛榮心。所以,他誌得意滿,不惜為她提前安排好一切,盡他所能地去寵她、疼她,就像是兒時對待自己的一件愛物,她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從來都不會失去主動的控製權。
隻是,當今天身處集市之上,他無意中堪破了她最外邊的那一層偽裝,尺帶珠丹才忽然意識到,原來這個人自始至終都遊離於他的掌心之外。她所展現出來的溫柔順從、從容得體都隻是她想要自己看見的而已,她的人、她的心,從沒有一時半會兒真正屬於過他。甚至,說得再直白一些,他才是那個被人操控著卻一直都無所察覺的傀儡!隻不過,李奴奴采取的方式過於隱晦,手段也過於迂回,這才令他根本就沒往這上頭想過。這個女人,這個女人……他那一雙深眸之中忽地生出幾許挫敗,卻是連自己也不曉得該怎樣給麵前之人下一個貼切的論斷了。
“讚普……您怎麼過來了?”大概是想得太入神了,尺帶珠丹在窗外一站便是許久,連紅芙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身邊的都不知道。直到被她略帶遲疑的低喚聲給驚醒,他才後知後覺地扭頭看了過去:“是你啊……”紅芙是桃夭身邊最得力的侍女,在他跟前出現的次數也多,他倒是能記著這麼個人。
“讚普是來看望公主的麼?如何到了這裏卻不進去呢?”看出眼前這位主子的麵色和平時有異,紅芙心中雖然不解,但該有的禮數還是半點兒都不能少的。因此之下,她恭敬地福了福身便笑吟吟地開了口,順帶著也算是給內殿裏的桃夭提了個醒。盡管尺帶珠丹對自家公主向來上心,行事也多有體貼,並不曾像一般的吐蕃貴族那樣魯直。但在她心裏,這個男子終究還是屬於外人,該有的界限和警惕自是什麼時候都不能缺了的,想必公主應該也是同樣的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