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7章 不徹底(1 / 2)

眾人在皇帝臉色漸漸平靜下來,但是無不心有餘悸。剛剛這些士人們的話可謂是大逆不道了,在世人眼中毫無疑問,宋室君主處於這個權力結構的最頂端,具有最尊崇的地位,同時也是權力之源,可按照儒家的治理思想,天子“君臨天下”,但應當“統而不治”,所謂“無為而治”、“垂衣裳而天下治”、“恭己正南麵而已”,說的都是這個意思。

君主隻是作為主權的象征、道德的楷模、禮儀的代表而存在,並不需要具體執政;國家的治理權由一個可以問責、更替的朝廷執掌,用宋人自己的話來說,叫做“權歸人主,政出中書”。如此可謂是將皇帝的權力全部剝奪,當菩薩供起來了,而這正是皇帝所不能容忍的。

因此幾個伴駕的人都是噤若寒蟬,不敢多說一句,擔心再度引發小皇帝的怒火。但是他們想的還是有些偏差,對於權力趙昺當然是不願意撒手,尤其是不放心交給這些士人。而另一方麵,他前世畢竟是生活在現代民主社會,對共治並不排斥,問題是當下最多隻能說萌芽,卻沒有共治的基礎。

再有就是對士人遭此大變,並沒有反思他們在其中是失誤,反而將責任推給皇帝,以為正是沒有實施儒家的治世理念才導致亡國。依然強調士人昔日的功勞,懷念當年的‘美好’生活,絲毫未觸及事情的根本,不敢麵對自己的錯誤,隻是一味的推卸責任。

想想宋立國之初,選擇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其實也不無形勢所迫之意。當時趙匡胤玩了手‘黃袍加身’的戲碼,搶了柴家幼帝的天下,他也心知自己得位不正,根本無從與貪婪的文官和對權力虎視眈眈的武人官僚係統相對抗。為了鞏固皇位,於是其大肆打壓武將勢力,扶持處於弱勢的所謂“君君臣臣”的儒家文官,搞以文禦武製度。

真正的儒家治國之道本應是以仁義治天下,以德政撫萬民,德以柔中國、形以威四夷的內聖外王之法。而士大夫這個群體,應該說對於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存亡往往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對下應體恤萬民、通達民意,對上應為民請命、恪盡職守,換而言之,士大夫應為皇家與下層百姓的調和劑,幫助皇帝了解民意、順應民意,幫助百姓爭取利益,最終達到《禮運大同篇》中所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之政治理想。

然而趙昺以為這也為大宋屢遭劫難埋下了禍根,他們選擇了依附性最強的士大夫共治天下,其實也就選擇了自己的命運。在他看來“功名富貴”與“治國平天下”兩種價值定向在士大夫身上並非相餑,應該是可以共存的,畢竟人皆非聖賢,在心理的深層,仍潛伏著欲望的,可以被壓抑,卻不能被消滅,時不時的還會冒個泡的。

“治國平天下”是基於儒家內核文化而產生的道德規範,它要求社會成員理智地壓抑個人的欲望和本能,服從社會群體諧調發展的需要,以“仁”的理性去消融任何個性要求,將國家及君主的利益置於至高無上的地位。經過長期曆史沉澱,它已成為一種民族的集體無意識,深深地紮根於整個文化教育之中。

趙昺以為錯就在雙方都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宋之曆代君主禮遇士大夫,給以超過前代的優厚俸祿,最終形成一個隻追求集團利益的官僚政治體製,培養出一種缺少進取精神的士大夫人格,官僚士紳體係膨脹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最後的結果,就是儒家發展成儒教,滿口仁義道德,一心男盜女娼。

而自儒家發展為儒教,等級尊卑秩序得到了空前的強化,士農工商,士的等級最高,與皇權共治天下,宋朝大臣文彥博曾說:“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至此宋朝的士大夫徹底拋棄了為百姓立心立命的職責,與百姓站在了對立麵。

正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除了讀書考取功名、入官為士之外,軍人、工匠、奴仆、娼妓之流自然皆是地位低賤。在此種嚴格的等級尊卑的秩序下,軍人、百姓過著毫無尊嚴的生活,民族內部出現了難以愈合的階級裂痕,等級壓迫讓漢民族不再是一個無堅不摧的整體,而是各個階級互相敵對、仇視的散沙化個體。

聖人也說過“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報之!君以草芥待我,我當以仇寇報之”,當一種製度讓精英階層把普通民眾當作奴隸而沒有絲毫憐憫的時候,當一個朝廷從來沒把黎民百姓當人看待過的時候,結果便是‘國不知有民,民焉知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