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昭暮第一次玩兒交友軟件,心裏有點兒緊張。但他在學校一個能聊聊的朋友都沒有,確實是太寂寞了。
他還不大熟悉軟件的操作,在完成注冊,挑選幾樣喜好,係統隨機配對,又忽略幾個他不感興趣的人後,一個叫Andrew的人出現了。
Andrew29歲,是個華裔機械工程師,照片和方昭暮一樣沒露臉,穿著襯衫,隻扣了下麵兩三顆扣子,露出八塊腹肌。方昭暮沒那麼喜歡這類炫耀身材的照片,隻是想到對方是大他八歲的工程師,就覺得很有那麼點感覺,便選擇了配對,然後癡癡抱著手機,等對方同意。
今年交換到T校,他吃到了很多不重樣的苦。
一開始來時,一切都還算正常,但慢慢地,方昭暮發現實驗室的華人都不大願意搭理他,和他在同一個項目組的白人雖然挺熱情的,卻聊不了太多,在國內的朋友隔著時差,更是遠水難解近渴。
方昭暮以前很怕落單,喜歡呼朋引伴,從沒過過這麼不聲不響的日子——不聲不響也就罷了,還讓他膽戰心驚,甚至每天早上起來,都開始害怕走出房間的那一刻。
沒人和他明說過,不過方昭暮能感覺出來自己被孤立,是因為宋遠旬,而宋遠旬不喜歡他的具體原因,方昭暮卻毫無頭緒。
他隻知道大家都繞著宋遠旬轉,但宋遠旬不喜歡他,所以所有人都開始有意無意地無視他。
成年人的冷暴力會叫人心生懼意,方昭暮在手機上開了個回國倒計時,每天盼著交換結束,就像他在科大時,盼著交換生活開始似的。
方昭暮下載這個軟件有段時間了,一直有心無膽,連注冊都不敢點,這天是白天受了氣,一肚子惱怒無處宣泄,才終於鼓起勇氣,想以此緩解壓力。
他給Andrew發了兩條信息,開始盯著屏幕上的聊天界麵發呆。在第二十次在記憶中搜索進實驗室前後自己和宋遠旬到底是否曾有不愉快的過往時,Andrew回了他的信息。
“說什麼?”
三個字和一個句號讓方昭暮精神大震,他都快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在C市的傍晚和人說中文了。
方昭暮伸手按住語音鍵,問Andrew說:“你在哪裏呢?”
他退出界麵看了看,又對Andrew道:“我看軟件說我們隻隔三公裏,那要見麵會很快。”
過了一會兒,Andrew回複方昭暮:“見麵?”
方昭暮愣了一下,Andrew的第三條信息發了過來:“你在哪裏?”
方昭暮想了想,告訴Andrew“我住在T校附近”,又嚐試著約他:“你是第一次用這個軟件嗎?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可以出來喝個酒呀。”
Andrew回消息很慢,方昭暮放下手機,看了幾頁書,Andrew的回複才到:“你這麼急?”
方昭暮覺得Andrew有點奇怪,就換做打字,反問他:“用這個軟件不就是為了這個麼?”
這一次,Andrew回得很快,不過又是問句:“哪個?”
方昭暮看了屏幕幾秒,失去了回答的興趣,把和Andrew的聊天放在一邊,又去看別人的資料了。
不多時,Andrew又發信息過來了,問方昭暮:“你常玩這個軟件?”
方昭暮晃了一圈,沒看上什麼別的人,便重新切回來和Andrew聊天,對他如實道:“我也是第一次玩,你是我第一個配對成功的人。”
“為什麼配對我?”Andrew問他。
網絡交流降低了交流的真實感。Andrew不給方昭暮發語音,打字又冷冰冰的,方昭暮就覺得自己好像在跟機器人聊天一樣,總忍不住想去調戲對方。方昭暮按著語音,對Andrew說:“我覺得工程師很性感啊,我喜歡比我大一點兒的。”
過了許久,Andrew不回他,方昭暮便問他:“你不會是在害羞吧?”
“不是。”Andrew立刻回答。
方昭暮覺得Andrew的反應好玩極了,他很久沒有這麼開心,就繼續對Andrew說:“我不信。”
沒等Andrew作任何回複,方昭暮又問他:“你為什麼玩這個軟件呢,是因為在現實中害羞到找不到男朋友嗎?”
“不是。”Andrew重複回答。
“我覺得是,”方昭暮逗他,“你連跟我發語音都不敢。”
過了半分鍾,對麵終於發了一條兩秒的語音過來。
方昭暮點開來聽,一個很低很冷的男聲說:“不是。”
剛入耳那一刹那,方昭暮恍惚間感覺他仿佛在哪兒聽過這個聲音,隨即又被對方認真的否認逗得大笑起來。他聽了好幾遍,才發信息過去笑話對方:“Andrew,你好笨。”
Andrew沒有理他,方昭暮又說:“不過有沒有人誇過你聲音好聽?”
“你的工程師同事肯定不會誇你吧,”方昭暮調戲對方上癮,又說,“那我誇你,Andrew,你聲音很好聽——肌肉也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