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雪(1 / 3)

雪。

純潔雅致的雪。

漫天飛舞的純潔雅致的雪花中,聰山撐著傘,摟著月樓,走入了薦福寺裏。

這時,月樓的肚子已經有臉盆大小。隻見她走得氣喘籲籲的,臉上也有香汗滲出,但她的表情卻很喜悅。

寺廟裏人跡寥寥,僧人的早課聲穿過雪花,送入月樓和聰山的耳朵裏,他們感覺到一種難言的空靈清透。

院內有幾棵雪鬆。

月樓看著雪鬆道:“積雪的雪鬆永遠是最漂亮的,就連月宮裏的桂樹也一定沒有它好看。”

聰山心裏雖然也這樣認為,嘴上卻說道:“你又不是嫦娥,怎麼知道月桂有沒有雪鬆漂亮?”

月樓斜了他一眼,道:“就算我是嫦娥,你也不是後羿呀!就你那體魄,難道能射下來九個太陽嗎?”

聰山在她臉上輕輕擰了一下,沒好氣地笑道:“我們是來撞鍾祈福的,又不是來抬杠的?還是快做正事吧!”

“好!我聽你的!誰讓你是我丈夫呢”?月樓回轉身,盈盈走向銅鍾。

聰山鼓起氣力,連敲三下。宏亮的鍾聲震碎雪花,震得月樓心裏格外甜蜜。

從鍾聲裏,她聽出了他對自己和孩子的愛與期望。

月樓從圍欄上抓起一把雪,想打聰山。不料聰山猛地抓住自己手臂,將雪拂落,斥道:“你肚子這麼大了,怎麼還敢玩雪?”

月樓像做錯事的小姑娘般擺弄著衣角,道:“我也知道自己不能玩雪,可就是忍不住。懷孕的女人可真辛苦!我再也不要孩子了!”

聰山輕撫著月樓的秀發,柔聲道:“人生原本就有許多不如意,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呀!”

月樓看著他蹙起的眉,抿嘴一笑道:“我隻是隨口說說而已,你看你又變得悲傷了。”

突然!身後有稚嫩的語聲道:“阿姨!你往這張紙上寫好自己的願望,再用紅絲帶紮到那邊的古鬆上,願望就會成真的喲!”

月樓回轉頭,看見了一個小和尚。他一隻手拿著條紅絲帶,一隻手拿著紙和筆,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她摸著小和尚的光頭,嗔道:“你這和尚可真不識眼色,沒看見我正和丈夫聊天呢?”

小和尚壞笑道:“我正因為你在聊天,所以才叫你呀!看到你和別人聊天,我都有些嫉妒呢!”

月樓噗嗤一笑道:“你可真是朵奇葩!”

她說著在他嘴上親了一口,接道,“你要謹記一個道理:無論多老的女人,你都應該叫她姐姐。倘若你叫她阿姨,問路她都不會告訴你的。”

小和尚撇了撇嘴,道:“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我當然願意叫姐姐。倘若讓我叫醜女人和老女人姐姐,那我一定會吐的。再說,我也不需要問路。出去時,我總和師父們一起,他們會替我問路的。”

他的衣衫原本單薄,這時已經凍得鼻頭通紅,渾身發抖。

月樓接過紙筆絲帶,關切道:“你趕快回去吧!姐姐會再來看你的。”

小和尚乖乖跑了回去。他關上門,又探出頭,眨著眼道:“姐姐嘴裏好香,以後一定要再來看我喲!”

月樓笑得花枝亂顫:“我一定會來的,你趕快滾進去吧!”

小和尚朝月樓做了個鬼臉,果真滾了進去。

月樓突然鄭重地說道:“我猜他一定是孤兒。現在一直打仗,棲身於寺廟的孤兒一定不少。他們可真可憐啊!”

聰山沉吟道:“也是,倘若他不是孤兒,又怎麼會被人送到這裏呢?”

月樓道:“所以說,戰爭都是罪惡的。它的開始總是因為某些組織和個人的欲求不滿。戰爭的發起者永遠不需要承擔責任,而真正活在戰爭陰影之中的永遠是普通人,甚至是他們的兒子,孫子。”

聰山柔聲道:“這種問題想想也就罷了。倘若一直鑽研,人也會瘋的。”

月樓仰起臉,長歎一聲,道:“好吧!我們還是往紙條上寫願望吧!”

她將紙條壓在聰山背上,拿起了筆。

聰山道:“你想寫什麼呢?”

月樓道:“當然是祈求菩薩保佑你和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啦!”

聰山笑道:“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女人有什麼新奇的願望呢,沒想到和平常女人一樣。”

月樓嬌滴滴地說道:“人家原本就是平常的女人!”

她雖然有時也這樣說話,但此時聰山卻感覺她的語聲更加動聽。

一個懷孕的女人無論說什麼,她的丈夫豈非總感覺比平時更加動聽?

月樓把紙和筆遞給聰山,道:“那你要寫什麼呢?”

聰山認真道:“我希望你能平安快樂,咱們的家能幸福和睦。”

月樓把丈夫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道:“隻要我們共同努力,這個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聰山道:“是的!隻要我們共同努力,這個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聰山拿著紙,月樓用紅絲帶紮好,把它綁在了柏枝上。

古柏上已經掛滿了紅絲帶,看起來就像少女滿頭的紅發般鮮豔靚麗。

月樓道:“雖然我們都知道隻這樣做願望不會實現,但還是做了。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聰山沉思半晌,道:“因為每個人都有一份對美好的期望。”

月樓凝視著滿樹絲帶,緩緩道:“是呀!世事雖無常,但倘若還有一個人有這種期望,那世界就會更加美好。”

她又轉過身,朝僧房看了很久很久,嘴角慢慢泛起了一絲微笑。

夢瓷已經有兩三個月沒見聰山啦!

她想他想得簡直要發瘋啦!

這些天,她一有空就會來通往聰山家的路旁的茶館裏,叫一壺茶,一碟花生米,邊吃邊盯著門外看。

自己所期望的不過是遠遠地看他一眼呀!可上天為何連這小小的願望都不讓自己實現!

月樓和聰山在城裏買了些東西,就返回了家。

月樓一直想打開車窗,讓冬風吹砸自己。她喜歡那種冰爽刺激的感覺。

可現在她畢竟是個孕婦。

她看著窗外的飛雪,思緒也不知飄向了哪裏。

她微笑著,整個人就如同沐著春風一般。

突然!她瞥見了夢瓷。

她雖然隻見過她兩三麵,卻對她很有好感。

月樓道:“我想喝杯茶,你先回去吧。”

聰山訝然道:“你肚子這麼大,我怎麼放心呢?”

月樓笑道:“好啦!別說這麼肉麻的話啦!”

茶館裏隻有五張桌子,但卻收拾得一塵不染。

一看見月樓,圓臉凸肚的老板馬上迎了過來,攙著月樓,道:“喲!首富的女兒怎麼肯光顧我這種窮酸小店呢!”

月樓微笑道:“小店自然有小店的好處,甚至有些地方比大店要好許多。”

“您說笑了”。胖老板笑嘻嘻地說道,“您要什麼呢?”

月樓看了眼夢瓷的桌子,道:“和這位姑娘一樣。”

胖老板瞧了眼夢瓷的茶桌,暗忖道:“這窮丫頭,怎麼隻點了花生米和茶!”

看到月樓,夢瓷整個人都怔住了!

她認為月樓一定是發現了自己和聰山的事情,專門來教訓自己的。

直到月樓坐到自己對麵,自己腦中仍是一片空白。

月樓問道:“我見過你好幾麵,卻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麼呢?”

夢瓷垂下頭,訥訥道:“我……我叫……叫夢瓷。”

月樓微笑道:“這個名字很適合你,就像你的人一樣美麗。”

夢瓷吃吃道:“那……那……那你叫什麼呢?”

月樓語聲溫柔道:“我叫月樓,就是‘何處相思明月樓’的月樓。”

夢瓷道:“你的名字也不錯呀。”

月樓朗聲笑道:“像咱們這樣的美女,名字自然不會太差。可你這麼冷的天,來這裏做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夢瓷又怔住了。

隔了半晌,她才吃吃道:“聽朋友說這邊的茶不錯,我隻是來喝一杯而已。”

月樓端起茶,抿了一口,道:“這茶的確不錯,不過比起我泡的還差的遠呢!要不你去我家喝杯茶怎樣?”

夢瓷抬起臉,歡喜地說道:“真的可以嗎?”

月樓握住夢瓷的手,道:“當然可以!我丈夫上次在遊樂場看見你時好像對你有些誤解,不過等你們熟絡了你就會知道他是個好人。”

夢瓷想起那天聰山說的那些話,想起自己依著門哭暈,心頭憤恨不已。

她猛然站起身,痛哭著朝門外跑去。

月樓知道夢瓷哭是因為自己的話傷害到了她,慌忙追出去想要安慰。

不料她剛出門,‘夢’字還沒喊出,突然腳下一滑,竟跌坐在地上。

夢瓷聽到身後傳來月樓摔倒的聲音,跑過去哭著道:“我該怎麼辦呢?”

這時店老板和店小二也跑了出來。店老板朝夢瓷吼道:“還不快滾!留在這裏做什麼!”

他慌忙發動汽車,店小二扶起了月樓。

月樓忍住痛苦道:“這全是我的錯,你們不要罵她。”

她又強笑道,“你還不過來扶我?”

夢瓷扶著月樓,撣著她身上的雪,淚雨滂沱道:“真對不起!”

她看到月樓下身不停地滴著血,更是害怕得全身顫抖,牙齒打顫。

店老板把月樓帶到了當時西安最好的醫院,和夢瓷扶著她止住血,做完檢查,然後離開了。

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病床上仍在哭泣的夢瓷,月樓柔聲道:“你看,我的肚子仍然這麼大,孩子怎麼可能有事呢?”

夢瓷坐過來,纖手放在月樓肚子上,哭著道:“真希望不會有事呀!倘若她有事的話,我這輩子都會活在痛苦之中的。”

突然!門被撞開了。紅杏和聰山一擁而入,母親隨後也跟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