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奶奶放棄她,變成了不近人情的顧老夫人。
如今,顧老夫人放棄他,成了一個不相幹的陌生人。
他一直覺得顧誌雄十分愚蠢,看來不是,最愚蠢的人是他。
他竟然還對奶奶抱有希望,竟然還試圖抓住這最後一絲親情,最後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像個笑話。
顧正卿這麼想著,笑出了聲。
他慢慢站起身來,視線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最後落在顧老夫人身上。
顧老夫人看到顧正卿那冷漠,毫無一絲感情的眼神,心中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從此以後,我和顧家沒有一點關係!”顧正卿一字一頓道。
聽到顧正卿冷冰冰的聲音,顧老夫人猛地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他。
在她眼中,顧正卿是個很成熟冷靜,絕對不會賭氣的人,他既然說出了這種話那就一定是真心的。
顧老夫人有些慌了,“正卿,隻是因為我撤了你的職,你,你連我這個奶奶都不要了嗎?”
顧正卿垂眼看著他,眼中絲毫沒有猶豫,甚至輕勾了一下嘴角:“不要了。”
顧老夫人萬萬沒想到顧正卿會說出這種話,整個人呆住了,都忘記了呼吸。
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她知道顧正卿並不像顧誌雄說的那樣,一點不顧念親情,實際上顧正卿是她見過最重感情的孩子。
這些年她一直有意無意地仗著這點,逼顧正卿退步,時間久了,她習以為常,徹底忽視了顧正卿的感受。
不僅是顧老夫人,在場的其他人也震驚於顧正卿說出的話。
再說出“不要了”這句話後,顧正卿反而輕鬆了,他深陷在泥潭裏的那隻腳,如今被他拔了出來,從此他便幹幹淨淨地活在世上。
腳下是堅實的地麵,抬頭是廣闊的天空,他不用再顧忌,有人會拖著他繼續往下陷了。
他終於從顧家這泥潭裏擺脫了出來。
“從今以後,我便不再是顧家人,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見。”
說完這句,顧正卿便轉身走了出去。
他的背影挺拔,腳步堅定,沒有絲毫猶豫。
顧正卿的心像是關上了閥口,所有的情緒都被關在了裏麵。
他整個人都變得十分麻木,五感喪失,就像個不會傷心、不會痛的木頭人。
剛才發生的一切被黑白定格,變成了默聲膠片,重新回想起來,顧正卿好似在看別人的電影,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顧正卿感到奇怪,又有些慶幸。
這樣也好,公司需要的是冷靜成熟,心裏沒有情緒波動的顧總,而不是一個被拋棄,失去了最後一個親人的喪家犬。
一直到公寓門口,顧正卿都覺得自己狀態非常好,可看到那扇緊閉的房門時,他突然迷茫了。
他這是在哪?
他這是要做什麼?
他……又是誰呢?
大腦像是被鏽住了,顧正卿足足思索了幾分鍾,這才想起他這是要開門回家。
可是……他還有家嗎?
他剛和顧家徹底脫離了關係,生他養他的顧家沒了,那他的家在哪?
心上緊閉的閥口突然開了,奔湧而出的情緒幾乎要將他吞沒。
無數種情緒拉扯著他,像是要生生把他撕碎。
顧正卿捂著胸口,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慢慢蹲下身子,蜷縮在了一起——這是刺蝟抵抗天敵的做法,這樣就能藏住他們柔軟脆弱的肚子,受攻擊的部位也少了許多。
顧正卿咬著牙,生生忍著這無盡的痛。
但真的好痛啊,他快扛不住了。
就在他差點放棄之前,一道亮光照進他眼裏。
他用最後一絲力氣仰起頭,看到了站在光亮中的沈珩。
沈珩周身縈繞著亮光,眉眼溫柔,眼神澄澈,像是下凡來度他的神祇。
沈珩看到顧正卿頭上布滿汗珠,臉色蒼白的蹲在地上,呼吸一窒,連忙蹲下身扶住了顧正卿的手臂,關切地問道:“顧先生你還好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看到沈珩的那一刻,疼痛神奇地消失了。
顧正卿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有怕了,滿臉焦急地朝沈珩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沈珩怕他傷到嗓子,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柔聲說道:“沒關係,慢慢說。”
顧正卿逐漸安靜下來,他嚐試了好多次,才發出了聲音,隻是嗓音沙啞極了。
沈珩再次問道:“顧先生,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心髒再次痛了起來,顧正卿抬眼看著沈珩,眼神像水洗過一般。
“我,我隻是找不到家了。”
顧正卿心上的傷口冒出汩汩鮮血,他緊緊拽著沈珩的衣角,像是拽著最後一根稻草,說出的話顛三倒四:“阿珩,怎麼辦,我找不到家了,我找不到了,我,我沒有家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不見。
沈珩看著顧正卿那雙壓抑著傷痛,仿佛哭過的眼睛,抬頭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你的家在這。”沈珩環住顧正卿的腰,將人抱在懷裏,聲音溫柔又堅定,“以後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