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壓低聲音說道:“顧先生,這份文件並沒有任何問題,顧氏是顧正卿的私有財產,跟顧老夫人並無一絲瓜葛。”
“閉嘴!”顧南忍無可忍,把一腔怒氣發泄到了律師身上,他表情猙獰,眼睛赤紅,仿佛是從地獄爬出的惡鬼,沒了剛才斯文儒雅的模樣。
律師被吼蒙了,他心中憤懣,但由於顧南還是他的客戶,出於職業素養,他隻能拚命忍耐著。
顧誌雄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他顫抖著嘴唇,結結巴巴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這樣的,顧氏是我們顧總的私有財產,屬於顧老夫人的隻是一家陶瓷廠,之前一直是我們顧總代為經營,現在既然已經徹底斷絕了關係,顧總便把陶瓷廠還回來了。”宋秘書依舊態度很好地說道:“顧總絕對不會私占屬於顧老夫人的部分,但也請你們不要再肖想顧氏了,如果你們有任何的問題和不滿,歡迎用法律手段來表達訴求。”
顧誌雄徹底慌了,兩腿發軟,向後倒去,若不是還坐在沙發上,他連最後一絲體麵也維持不住。
三姑也聽明白了,她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顧誌雄,拍著大腿像個潑婦一樣吼道:“二哥,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現在可好,我們折騰了那麼久,就得到了一家小小的陶瓷廠,早知道就不和顧正卿撕破臉皮了,他現在不管我們了,我們可真是一無所有了!”
大伯也說道:“對,二弟,這件事你要完完全全地負起責任,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公開發表道歉聲明也好,負荊請罪也好,必須求得顧正卿的原諒,你也聽到了吧,顧氏是顧正卿的所有財產,沒了他,我們這一大家子怎麼活?”
顧誌雄看著當場翻臉的兩人,喃喃道:“你們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不是你們不滿他很久,早就想和他斷絕關係了嗎?”
三姑和大伯被顧誌雄揭了老底,臉色難看。
大伯拉不下臉,但三姑可以,她嚷嚷道:“誰說的?你在外包養情婦,養私生子幾十年都不回來,正卿可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他有多優秀,我們都看在眼裏,若不是你挑撥,我們怎麼會逼他和顧家斷絕關係?!”
顧誌雄被這番話氣得肺葉子疼,全身顫抖著,“你們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一個個對顧正卿怨言那麼深,大哥,你不是因為侄子被辭退的事情,還想要去公司大鬧嗎?三妹,你也是,天天說顧正卿吝嗇,顧氏落到他這個玩意兒手裏肯定會越來越敗落。這些說過的話你們都不認了,現在跟我說這些,你們還要臉嗎!”
大伯和三姑被說得臉麵上掛不住,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三姑說道:“我們也就是說說,又不會真的采取行動,要不是你煽風點火,我們能徹底和正卿撕破臉皮嗎?還有,你也別在我這兒裝慈父,為了得到顧氏,聯合我們把你親兒子趕走,這是親爹能做出的事嗎!你之前還喜氣洋洋的,現在看事情不成就翻臉不認帳了,你這老臉老皮的,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顧誌雄本就心堵,聽到這番話,氣得兩眼一黑,直挺挺地倒在了沙發上,表情痛苦地捂著胸口,江月華連忙過去攙扶他,目光怨恨的瞪著大伯和三姑。
大伯三姑有些心虛,但麵上仍裝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顧南看著眼前這副鬧劇,氣得大腦嗡嗡直響。
他現在終於明白,顧正卿為何不親近顧家人了。
這是一群貪婪無比的白眼狼,有利益會跟你站在一邊,眼見沒有利益了,便毫不猶豫的回頭咬你一口。
跟他們這群人為伍,簡直是自掘墳墓!
幾個人不要臉麵地吵做一團,宋秘書一直端坐在對麵,看著這番鬧劇並不發表言論。
在樓下這些人差點打起來時,一道威嚴的聲音阻止了他們。
“安靜,你們這樣成何體統!”
顧誌雄他們聽到這聲音,紛紛一愣,轉頭向後看去。
顧老夫人拄著拐杖,麵色冷峻地站在樓梯口,不怒自威,氣場壓住了在場的每個人。
顧誌雄他們怒瞪了對方一眼,紛紛閉上嘴,縮在沙發上當鵪鶉。
顧老夫人拄著拐杖,不急不緩的走了過來。
顧誌雄見姑姥夫人來了,忍不住說道:“母親,正卿他……”
顧老夫人對他做了個停的手勢說道:“我都聽到剛才的話了。”
律師見顧老夫人終於下來了,便把陶瓷廠的文件遞給她,“老夫人,您看是否有何問題?”
顧老夫人低頭看著文件,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她強壓著顫抖,把文件放在一邊,抬頭看向律師,“正卿他……有沒有話帶給我?”
律師點點頭,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這是我們顧總轉讓給您的財產,其中包括這棟別墅和庫裏的兩輛車,您看一下。”
顧老夫人看都沒看一眼,繼續追問道:“除此之外呢,正卿沒有話要帶給我嗎?”
律師愣了下,轉頭看向宋秘書。
宋秘書點點頭說道:“我們顧總確實讓我向您轉達一句話。”
顧老夫人死死地盯著宋秘書,尾音多了一絲不為人察覺的顫抖,“正卿他,他說了什麼?”
“他祝您……”
宋秘書的聲音和顧正卿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身體健康,福壽如江,長命百歲。”
顧老夫人聽到這句話,再也維持不重莊重和體麵,手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她直直地盯著宋秘書,問道:“還有嗎?”
宋秘書麵無表情的搖搖頭:“沒有了。”
顧老夫人緊緊地合上了眼。
短短十二個字,她聽出了決意。
他們的祖孫情,終究還是斷了。
顧老夫人眼前浮現出那個短手短腳,還需要他牽著過馬路的孩童,恍惚間,忍不住去想他們祖孫為何會變成這樣。
顧正卿這些年變了好多,漸漸和顧家人離了心,但她明明還能感受到顧正卿對她的遷就和尊敬,可突然之間,她的長孫便消失不見了。
一直端莊穩重的顧老夫人,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正卿那麼孝順,那麼重感情的一個孩子,怎麼就不要她了呢?
顧老夫人還沒想明白,突然被焦急的聲音喚回了思緒。
顧誌雄死死地盯著顧老夫人,再也維持不住體麵,說得唾沫直噴:“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怎麼可能隻是一家小小的陶瓷廠,若,若真是這樣,那我們以後可怎麼活啊!”
顧老夫人看著麵目可憎的兒子,又環視著顧家貪得無厭的其他人,一向頭腦清明的她突然恍惚起來,手腳發軟,有種活在夢裏的感覺。
她身邊怎麼都是這些人?
她的正卿呢?
她的正卿去哪了?
顧老夫人大腦一片空白,像個走丟的孩童一樣惶恐無助,她下意識拿出手機,打出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隻是在播出去前,她忽然回過神來,想起了一切。
是她不好……是她弄丟了正卿……
心突然痛得像是被撕成了兩半,顧老夫人捂著胸口,臉色慘白,差點嘔出一口血來。
顧誌雄他們又來找了顧正卿幾次,但還沒到大門就被保安攔住了。
顧正卿白天忙工作,晚上回家和沈珩一起吃飯看電影,生活過得很滋潤,一點心思都沒分給顧誌雄他們。
時間很快到了周末。
上次被校長叫上去做演講的經曆,給顧正卿留下了十足的心理陰影,所以這次他提前做好了偽裝,不再西裝革履,而是穿著簡單的衛衣和牛仔褲,就算被校長碰見了,這個樣子也不適合上台演講,校長說不定會放過他。
顧正卿猶豫了幾秒,又戴上了墨鏡。
世界變得黑蒙蒙,顧正卿看著鏡子裏怪異的自己,微微蹙起了眉頭。
顧正卿從衛生間出來,走到沈珩麵前,問道:“這樣是不是有些怪?”
沈珩抬眼看向顧正卿。
日常的裝扮讓顧正卿沒有了往日的成熟穩重,氣質更加青澀,柔軟的黑發搭在額前,襯得膚色雪白,唇似朱。
沈珩眼神晦暗,喉結滾動。
顧正卿遲遲沒等到沈珩的回答,又問了一句。
沈珩這才回過神來,他掩飾地咳了一聲,才說道:“把墨鏡摘下來就好了。”
“我也覺得墨鏡跟這一身不搭,戴著反而更引人注目了。”他一邊嘟囔著,一邊伸手去摘墨鏡,可被沈珩搶先了一步。
沈珩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前,隻隔著兩個拳頭的距離,近到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
沈珩伸出去,替顧正卿摘掉眼鏡。
眼前的世界又重新恢複了色彩,顧正卿眼神含笑,微微仰頭看向沈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