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申時。
日頭半偏西。
一輛三轅青篷馬車在百餘名精銳騎卒的拱衛下。
緩緩穿過了馬山馬海般的王大營正門。
徑直地朝著遠處官道行去。
三轅青篷馬車車廂內。
許奕端坐於車廂軟塌之上輕輕地挑開了厚重的車簾。
清澈的目光不著絲毫雜質地靜靜望向窗外景色。
官道外。
村落裏。
隱隱可見孩童互相追逐、嬉戲打鬧。
隱隱可見三五成群的百姓於村口處席地而坐,似是談笑風生。
隱隱可見嫋嫋炊煙自村落中緩緩升空,最終於微風中消散於天地之間。
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般的安靜、祥和、且美好。
不知過了多久。
許奕嘴角含笑地輕輕放下手中半挑開的車簾。
待車簾徹底隔絕窗內窗外兩個世界後。
許奕不再正襟端坐,遂斜靠於車廂軟塌之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睡夢中。
再無燕、代、遼三地之爭。
亦無種種龐大且複雜的一係列算計與計劃。
更無如天下共主正德帝,東宮之主許雍,代地之主許啟、遼地之主許衍等人揮之不去的身影。
車輪滾滾前行。
睡夢中的許奕呼吸愈發地平和。
自李光利漠北一戰失利,朝廷勒令藩王出兵漠北之後。
兩個多月來的時間裏。
許奕近乎每時每刻皆深陷於巨大的壓力與龐大的算計之中。
從代、遼、漢、趙,四藩王出兵漠北,到鳴狐山大捷,再到中樞、藩王紛紛落子。
從遼東雪災爆發,到煤球、煤爐應運而生,再到落子遼地,暗謀大業。
從截殺代王麾下商行到護安曲四卒身亡,再到代、遼兩世子秘密合謀。
從先發製人到咄咄逼人,再到力壓代王世子使其心神崩潰。
從布局暗護到擒拿鐵證,再到以‘理’服人。
從化解代、遼極有可能的聯盟,再到令雙方暫生嫌隙。
從英魂殿、忠義碑接連落地到四卒入土為安,再到軍伍再無後顧之憂。
一樁樁、一件件稍有差池便極有可能引火燒身的大事時時刻刻積壓於許奕心頭之上。
進而致使許奕兩個多月來鮮少有真正的笑容。
除此之外。
軍事方麵。
雁翎刀全麵配置問題,十發弩、二十連弩進展緩慢問題。
布麵鐵甲大範圍裝配問題,玄甲營人馬具裝問題。
以及士卒休沐,家眷關懷,年後全軍大比武、出征漠北等一係列問題。
民生方麵。
居養院孤寡老卒年終關懷問題。
暗中修建的士卒子弟學堂進展問題。
因下洛城煤炭工坊而彙聚的數萬下洛城百姓以及遼地逃難百姓的年後安置等一係列問題。
一樁樁、一件件雖無須許奕事事親力親為。
但其身為諸事的掌舵人,過目、拍板、抑或者調整方向、懸崖勒馬等事務總是在所難免。
故而。
自進入十月份之後,兩個多月來的時間裏。
身抗一方勢力興衰,肩負全家老小生死存亡的許奕。
無一刻不是精神緊繃。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許奕非聖人。
如此境遇、如此壓力下自然難免心生陰暗。
但好在。
隨著諸事一一了卻。
隨著其翻越了一座又一座大山。
隨著正德三十年即將徹底成為過去。
許奕心中不可避免地滋生而出的陰暗隨著其自醒。
而悄然散去大半。
......
......
車輪緩緩前行。
走過了坎坷不平的官道。
越過了巍峨堅實的城牆。
穿過了繁華熱鬧的街道。
最終歸於氣派雄偉的燕王府內。
而車廂內的人兒,卻依舊睡得香甜。
燕王府謹德殿前。
三轅青篷馬車緩緩停靠。
一身燕王府屬官袍的楊先安快步行至三轅青篷馬車車廂旁。
“六爺,到謹德殿了。”
楊先安立身於車廂旁,遂彎腰拱手行禮道。
車廂內。
許奕聞言自睡夢中漸漸蘇醒而來。
“好。”
許奕揉了揉睡眼朦朧的雙眼回答道。
話音落罷。
許奕端起車廂茶案上早已冰涼的茶水,隨即仰頭將其一飲而盡。
冰涼的茶水順著喉嚨瞬間遊遍全身。
直將全部睡意驅逐的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