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歸山之日,西無山的血腥之味飄出了百裏,我心下隱隱不安,畫了傳音符向其他仙門求助。我們趕回之時,這不安化為了更大的驚慌。滿目瘡痍,鮮血遍地,卻屍骨無存。
毀屍滅跡。挫骨揚灰。
當日在場的道門,無一幸免。
我還在驚慌傷痛之中未緩過神來,那些妖魔便將我們給團團圍住。
他們早就在這等著,等著我們這些漏網之魚自投羅網。
“天下仙門盡數覆滅,你們還盼著有人來救你們嗎?嗬。”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那一襲墨綠的長袍,明明宛若仙人般飄逸,周遭卻環繞著濃重的魔氣。
墮仙。
我後來常常在想,彼時的青翎若非暈厥了過去,後來的一切是不是會不同?
我與她,是否會有不同的結局?
青許終還是手下留情了,許是從未將我們這些不成氣候的人放在眼裏吧,後來經年,就像逗弄孩童一般,對我們圍追堵截。
大樊理那場追殺,我們隻剩三人。
青翎將我和小師妹藏起來的時候,我便料到她想要做什麼。
我躺在血泊之中,望著那一襲被鮮血染得難辨顏色的長衫漸漸遠去,無力阻攔。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我自以為遠離紅塵,看透虛妄,竟還是懼了。
在以為她逝去的那一千年裏,若非為護青蘿,我定會與那魔道血拚,然後隨她而去。
原來,在那算不得漫長的歲月裏,我早就習慣了有她的日子。
一千年,整整一千年,我萬萬沒有想到,再重逢卻是她手持長鞭與我對峙,領一眾魔徒欲殺親妹。
她竟入了魔道,認賊作師。
我抱著青蘿的衣物,愈發堅定了心中的信念。彼時我孤身一人已無畏懼,誓要以一己之軀手刃仇人。
可我也清楚,以幽冥詭樓的實力,我怕是近青許的身都是難事。
朝鴟找到我,給了我這個機會。
我知道她是想要青翎的命,但我與她聯合,隻為入幽冥詭樓,有一個與青許一戰的機會。
我從未想殺她,卻也真真正正失手錯殺了她。
她臨死也未給我留下隻言片語,隻是瞥了我一眼,給我留下那滿臉的淚水。
她終還是死在了青許的懷裏,我以為她這些年一路走到樓主之位應當是過得極好,可我望她臨別神色傷痛無比,想來這些年,她過得也不太好。
我投入輪回之時,恰逢最後一片樹葉飄落,真奇怪,那葉明明還青著,怎麼就落了呢……
我在人世間流連了不知多少世,我不帶分毫記憶,卻偏偏每一世都不肯歸去。
近萬年後,父帝終是看不下去,將我強行帶回天界,徹底抹去了我那與萬年劫難有關的一切記憶。
北邙帝君之三子北之默,實乃帝君之長子,失了記憶,謊了年齡罷了。
後來兩世與她相逢,是劫,亦是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