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王大人近來常掛在京城百姓嘴邊, 人人稱讚“王青天”,大義滅親。
這段時間連帶著報官的人都變多了, 不少人開始相信官府真能還個清白真相。
此時,太子坐在東宮內,他適才送走王尚書,然後一臉沉思地坐在椅子上,好半晌,他才想起太子妃和承業還站在身邊,頓時投去意味不明的目光,開口道:“這下你滿意了?”
太子妃欠身道:“王大人是個明白人。”
王大人親手將妻子捉拿歸案,親手審問判刑, 流兩千裏。做完這件事後,他又出乎意料地上疏皇帝,願意主動退了女兒與太子嫡長子的婚事, 不欲因家中亂事玷汙了太子的英明。
皇帝沒管這事, 直接把折子扔了回去,讓他和太子決定。
於是, 有了王尚書登門拜訪。
太子言辭懇切, 滿臉同情, 直道婚事絕不會變,婚期也維持原樣。
兩顆心都放回了肚子裏。太子又有閑情逸致去調侃太子妃了:“我知道你中意王家,雪中送炭自然是好,我看王利以後對承業也會更加盡心。”
太子妃上前兩步, 深深望著太子,緩緩跪倒在地,雙手平放地麵,額頭置於手背, 恭敬俯首:“臣妾中意王家隻因臣妾知殿下亦欣賞王大人行事,結親乃是兩家結秦晉之好,殿下的心意就是臣妾的意思。”
太子心情大好,經此一事,他更加看好王利入閣,就等空個位置出來了。
太子妃偕同李承業離開。
一路上皆是沉默,太子妃不想母子倆關係更僵,她是真心為兒子前程考慮,於是開口打破冰麵:“你一直沒有說話。”
王尚書來時,他隻應付行個禮節,便不再說話。
王尚書說要退親時,他也沒說話。
一直到太子說婚事不變,他始終沒有表情。
太子妃心痛道:“我以為,王利要退親時,你會開口讚同。”兒子一直在等的便該是這個機會。
李承業淡淡道:“沒了王家,也會有張家周家馮家,問題的跟結從來不在王尚書。”
聞言,太子妃又是高興又是難過,抹淚道:“你說得對,我兒隻要願意什麼都能看明白,你終於肯好好麵對了。”
李承業看他母親一眼,道:“母親不用擔憂,我答應過你,會乖乖成親。除了平兒之外,任何妻子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
太子妃道:“有了王家的支持,我們母子可算能鬆一口氣,”她握住李承業的手,盯著他的眼睛,聲音溫柔卻堅定,“承業,你要看清自己的位置,如果你真想和平兒有將來,那就更要好好地走下去,若有一天,你能坐上那個位置,無論那時平兒是否嫁給別人,都可任你予取予求。”
李承業很久沒有說話。
他一言不發往前走,看到母親急急跟在後麵,他輕歎一聲,終是停下腳步,低垂雙眸,聲音幾乎聽不見:“你不懂。”
你不懂平兒,亦不懂……我。
另一頭,王利離開東宮後,便一路向牢獄前進,和太子談妥婚事後,也該好好和妻子聊一聊了。他知道張氏過慣了富貴的生活,特地給她安排了最幹淨的一間牢房,即便如此,和府中相比也是一個天一個地。
張氏長發披散,麵孔白淨,姿態仍保持著體麵。聽到聲音,她抬頭:“你來了。”
王尚書站在他麵前,平靜道:“和東宮的婚事照舊。”
張氏終於放下一顆心,她隻擔心拖累了女兒的前程,幸好婚事不變。她攏了攏頭發,側過臉去:“這次是我做了傻事,我本以為不會暴露,給你添麻煩了?”
王尚書沉默不語。
張氏又道:“流放兩千裏,夫君,我一個弱質女流,即便都打點妥當大概也是挺不過去的。”說完,她目光幽幽望去。
王尚書抬眸看她,並不提流放之事,柔聲道:“我隻有一事放心不下,”頓了頓,“落英將來是要生活在宮裏的,生身母親卻因犯罪流放在外,這會成為別人攻訐她的弱點。”
一句話講完,他便不再多言,意味深長地望著妻子。
張氏隻覺一盆涼水潑到心上,凍徹心扉。
她牙齒微微打顫,回視過去,見對方毫不躲避,她苦笑著閉上眼睛,嘴角還是彎的,淚水卻已流下來:“我明白了。”
王尚書歎氣,不忍道:“委屈你了。”
張氏看著他的臉,突然覺得無比陌生。
她年少時,覺得世間最重要的便是權勢,即便嫁一個年齡足以做父親的男人也在所不惜,她告訴自己,這是值得的。
嫁人之後,夫君也算溫柔斯文,她有了兒子又有女兒,覺得這一生都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