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房有些動靜,洛央猜著是慕容修沐浴好了,這才對靈素一笑,“快去傳人來了,我要梳洗了睡了。”
“哎。”靈素一聲應了,走到門邊拍了拍手,就有婢女魚貫而入。
慕容修的頭發還是半濕著,身上還散發著皂角胰子的香味,走到了洛央跟前,俯身便去吻她的唇。
洛央“哎呀”一聲,“傻子,好多人呢。”
慕容修卻全然置之不理,蹲下-身子望著洛央,眼中滿是溫柔。
靈素隻能抿嘴一笑,又帶著丫鬟們退了下去。
“央兒,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慕容修一笑。
“我知道你能聽到,一牆之隔,我們又沒有故意壓低了聲音不許你聽。”洛央挑眉,“你覺得我的主意怎麼樣?”
“央兒……”慕容修歎息,“你不用做到這般地步。”
她微微怔忡,看著慕容修,他的眉宇不知何時,早已經緊緊皺起。
“我更想你過安穩的日子。”他輕聲,“央兒。”
她這般殫精竭慮,不眠不休地與人算計,與此同時,秉持這一顆慈悲心,做義診,做粥棚。
她招兵買馬,培訓女子為間諜,在整個盛京城布置情報網。
她……她從來沒有想過一刻休息,即使懷孕了,她也在眨眼間,想出無數對策。
格子花窗外,細雨潺潺。
有一扇格子窗被風吹開,灌進來了無數雨水,而他的央兒,儀態萬千地坐在那裏。一頭黑絲委地,身上是雪白纖薄的褻-衣。
他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了,與此同時,胸腔裏,跟著一起窒了片刻。
“央兒……央兒……你到底在害怕什麼?為什麼不肯哪怕片刻讓自己放鬆?為什麼總是那麼緊繃,爭分奪秒,好像差一分鍾,你就會失去很多一般。”
洛央有些失措,瞳眸底漫過一層又一層的委屈。
“我……”她啞著嗓子,想要解釋,“我總是做噩夢啊,夢見家破人亡,夢見……夢見這個世上沒有你,隻是我一個人踽踽獨行,被人騙,被人陷害,我不敢懦弱片刻,不敢放鬆片刻。都是因為……我害怕啊,容修。”
她這般坦誠,說出的話字字句句發自肺腑。
慕容修站起身,將她擁入懷裏頭,“你怕我打敗仗,怕我不回來是麼?”
洛央的唇角噙著無奈苦澀的笑意,“興許,是吧。”
“我答應你,不會的。”
“容修,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有多麼愛你。多麼感謝,這個世上有一個你。”洛央輕聲喃喃。
慕容修抬起眼睛,靜靜看著洛央。
洛央還是有些恍惚,“容修……你知道麼?死是什麼滋味?”
慕容修神色一頓,有些不明所以。
他的神情有些微涼,靜靜地望著洛央。
雨有些反常地大呢,無數樹枝,好像一隻隻手臂,在瘋狂地抓著什麼。
那些倒影落在窗子上,無端生出些許恐怖。
洛央隻覺得寒意一層層漫上來,半晌,才道,“我死過一次啊,容修……我真的死過……”
她的淚水忽然漫下來。
那些不堪重負的東西,即使當初害她的人全都死絕了,還是決堤一般,從她的胸腔中湧出來。
慕容修隻感覺懷中的小人一直在顫抖,他將她抱得越發緊了,隻想讓她不要在那麼冷。
“我在……我一直都在。”容修的聲音帶來莫大的慰藉。
他早就知道懷中的小人,有什麼秘密不曾告訴過他。
他一直不敢問,小心翼翼地替她守護著。
不論如何,這是他的央兒。隻要是她,他就愛她。
洛央將臉埋在他的臂腕中,才道,“我死的時候,是在一個雪天,那時候我已經是皇後了。漫天的雪,我妹妹將一把劍,紮進了我的心口裏。真的好疼啊。可是她告訴我,我的父親母親,都死了。所有人都被她和……那個人害死了。然後我就閉上了眼睛。我好像聽到他說要把我扔到亂葬崗裏頭。”
慕容修愣了愣,“我不在麼?”
洛央沉默了半晌,似是不知該如何說起,許久之後,才緩緩道,“你不在,你為了我的幸福,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我記得我在大婚那天好像看到你了。你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裳,隻是一個背影,可我後來一直想,那應該是你。”
她忽然哽咽出聲,“我不記得你了,容修。你知道嗎。我隻是不記得了。我那時候真的很醜啊。滿臉的猙獰疤痕。你那時候,為了那麼一個醜陋的我,獻出了自己的一生。”
她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