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向來是首善之地,大楚有些年沒有遇到大型的天災人禍,百姓休養生息得還不錯,街市也就繁華,城中道路都是青石鋪就,兩側商鋪鱗次櫛比,不時還有店鋪夥計或路邊攤販的吆喝叫賣聲,頗為熱鬧。
唐家的馬車此時正走到東西市交彙的地方。
帝京的東市西市也算是有名的地方,普天之下能與之比肩的熱鬧集市也沒幾個,喧嘩的人聲透過夏季遮窗的輕薄紗簾一陣陣傳入,卻引不起車內之人的絲毫興趣。
唐雪晴是在憂心自己日後如何與一個瘋婦相處,唐卿卿則是透過車窗的紗簾望著外麵模糊掠過的光影發呆,兩人各自隨身的兩個丫鬟見自己主子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也不敢擅自出聲打擾,一時間這輛布置得頗為舒適的馬車內無比安靜,倒是和一簾之隔的人聲鼎沸形成了莫大的反差。
就在此時,規律晃動的車身卻突然停了下來,“稟兩位姑娘,前邊有兩輛車掛在了一起。”車夫隔著板壁請示道:“咱們是繞路還是等一會?”
唐雪晴心頭正不痛快,聞言登時拉了臉,隻衝她的丫鬟采春瞪了一眼:“還不下去看看?”
采春連忙下車,片刻便就回轉,說道:“回姑娘,前邊兩輛車別在了一處,不過瞧著問題不大,已經正在收拾了,想來稍等片刻就能通行。”
“那就等等。”唐雪晴皺著眉用絹扇扇了扇風:“車裏悶的很,我下去透透風。”
唐府的馬車裏盛夏時分是有放置冰鑒的,隻是她們入宮半日,馬車在外邊候著,冰早就融了,雖然有車窗透氣,但唐雪晴心裏煩躁,本來能忍的如今也不能了,一句說完也不等唐卿卿答話,自顧掀簾下了馬車,唐卿卿也不想在車上枯坐等候,索性也跟了出去。
大楚的男女大防並不森嚴,女子出門也很常見,兩人到也並不遠走,隻站在馬車車廂遮擋出的陰影裏納涼,再有兩個丫鬟有意站在外圍擋開行人,到也不會遭人衝撞。
然而她兩人剛站定沒有一刻,身後筆直的街道上卻陡然一陣潮水般的驚慌喧嘩——
“躲開!躲開!”
“攔下那畜生!”
這一陣驚亂距離不遠,又是驟然而起,人流絡繹的街上頓時一片驚呼尖叫。
此時唐府馬車的停頓之處正是帝京城中東市與西市交彙的中心,本就繁華擁擠的街巷驟然大亂,唐家主仆幾人根本沒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已經被潮水般的紛亂人流險些衝散,人群衝撞之下,原本攔在唐卿卿身前的香柏被人用力撞了一個踉蹌跌在一旁,唐卿卿甚至都還沒能來及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堵龐大的暗影已是近在眼前!
人影閃動之間,有熱辣辣的氣流夾雜著腥臭的味道噴了她一臉。
——獸類的鼻息!
唐卿卿瞪大了雙眼,望著那已經近在咫尺的銳利尖角,慌亂之中本能的想要進行避讓,但卻不知被誰死死的抓住了臂膀,尖叫聲如同燒紅的鋼針一樣躥入雙耳,腦中隻剩下一片空白。
四周嘈雜在這一瞬間變得模糊而又遙遠,紛亂的光和影倒映在她圓睜的漆黑眼瞳中動蕩搖曳,唐卿卿覺得自己仿佛是又一次回到了那冰冷的湖底,不論她如何努力,眼前都隻是一片破碎迷離的波光,隻有一個漆黑的影子俯視著她,被動蕩不休的粼粼波光攪動得時聚時散……
……那是……誰?
下一瞬間,眼前的光影陡然之間就被一道血光擊得粉碎,有粘稠的東西熱辣辣的飛濺到臉上,唐卿卿隻覺得自己腰間陡然一緊,整個人被一股大力帶得向後退去,腰腹受力,氣息陡亂,卡在喉中的那一聲尖叫終於猝不及防的衝出了唇畔。
“閉嘴!”
伴隨著轟然一聲巨響的同時,有人在她耳邊不悅的一聲嗬斥——
“吵死了!”
這冷冰冰的嗬斥讓唐卿卿下意識就閉了嘴,環住她腰身的臂膀一個加力,唐卿卿不受控製的轉了半圈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本能驅使她想抬頭看看是誰,鼻尖卻在對方胸口上撞得生疼,眼淚不自覺就溢了出來,模糊的視線中隻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逆著光線,看不清五官,唯有兩點寒星似得藍芒,在她臉上一掠而過後又掃向了別處。
數息之後,眼前繚亂晃動的光影終於漸漸恢複成清晰的影像,街上已是一片淩亂,四周不斷傳來驚呼喊叫,有人在不遠處倒地呻|吟,而就在距離唐卿卿身前不到三步的地方,一頭碩大的牛屍橫臥在青石磚地上,牛頭天靈正中一支劍柄在微微晃動,刺目的鮮紅正從它身下不斷擴大,將青石地麵逐漸洇出一個駭人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