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 113 章(1 / 3)

隔天一早, 天色才剛剛微明,陸子墨一行便靜悄悄的啟了程, 一行人從上到下盡數都是改換裝扮假做行商,出城之後一路向著京城的方向急急行進。

唐卿卿被送上馬車之前還在熟睡,嚴玉竹給她嗅了迷香,直到馬車出城,唐卿卿才悠悠醒轉

馬車行到城外的土路,速度絲毫不減,須傾,突然一個較大的顛簸,唐卿卿腦瓜咚的一聲撞在車壁上,頓時吃痛的睜了眼。

入目,就是昏暗的車廂。

兩側車窗依舊是厚布釘死,嚴嚴實實的不透光,車內隻有一盞油燈,還特意撥暗了燈芯,叫人一時分不清晝夜。

唐卿卿愣住,一臉驚疑的坐起身子環顧四周。

見她終於清醒,嚴玉竹已是率先開口:“姑娘醒了?”她語中帶著試探:“可有想起往事麼?”

唐卿卿狐疑的看看她, 又看看門神似得另一個婆子。

望著她明顯的遲疑和忐忑, 嚴玉竹幹瘦的臉上便閃過一絲滿意的笑:“姑娘不記得了?老奴是姑娘的奶娘。”

唐卿卿‘啊’了一聲?滿臉都是疑問:“奶娘?可我……”

嚴玉竹笑了一下,竟是慢條斯理的, 將昨日那番話又重新給唐卿卿講了一遍, 唐卿卿抱著貓兒縮在角落,一聲不出的聽著,嚴玉竹邊說邊留意觀察著她的肢體語言,直到她話音落幕, 唐卿卿已經由剛醒來時下意識的戒備姿態一點一點的放鬆了許多。

“就是如此,姑娘才會身在此處,想不起往事也莫要驚怕,老奴總是會守著姑娘平安的。”嚴玉竹按部就班的一番講完,又道:“旅途勞累,此時天色尚早,姑娘不妨繼續合會眼,等快到午膳的時候,老奴再叫姑娘。”

看著唐卿卿萬分乖順的重新合了眼,嚴玉竹無聲的笑了笑,倒是那名守門的婆子有些咋舌,低聲道:“掌事,這……”

……若說是忘了從前,明明昨日才剛跟這郡王妃說過這套一模一樣的話,這才隻過了一夜,就……又忘了?

一語未完,嚴玉竹猛然沉了臉怒瞪過去,婆子一個激靈,頓時醒悟,趕緊閉了嘴。

嚴玉竹冷冷的收回目光,車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她自然知道婆子在驚詫什麼,然而她卻根本沒有解釋的心思。

就連自家殿下身邊的那個看起來頗受重用的幕僚都沒資格知曉之事,幾個婆子,更不需要知情。

‘浮生’的效用並不僅僅隻是簡單的失憶兩字。

若僅僅如此,它哪裏堪配秘藥二字?

浮生一夢。

從服下浮生的那一刻起,每過一個夜晚,對於服藥者而言,都會在睡夢中被洗去過往的記憶。

每一天醒來,每一日的清晨,都將宛若初生嬰兒。

若僅僅是一次失憶,也不過是重新開始認識世界罷了,雖然會丟失‘從前’,但卻還有‘以後’。

可‘浮生’卻能讓服用者每一個清晨醒來的時候,都將過去遺忘得一幹二淨。

即便到死,腦中記憶留存最久的時間也隻有十二個時辰!

一遍遍的清洗和丟失過往,在旁觀者眼中尚還能替當事人覺得惋惜或悲涼,但對於服藥者自己來說,卻連這一份悲涼都記不住。

從今往後,唐卿卿醒來的每一日,都可以根據殿下的需要,給她灌輸一份全新的記憶,即便細節方麵有所疏漏也無傷大雅,因為等到第二日,她便會重新遺忘得一幹二淨,如同一張白紙也似,可由人重新寫入另一份記憶。

——這就是‘浮生’的妙處!

見無事,嚴玉竹索性也倚在軟墊上閉目養神。

而就在她們兩人未留意的時候,唐卿卿緊閉的雙眼小心的睜開了一點縫隙,飛快的從兩人身上一掠而過,隨後,悄悄放鬆了滿是冷汗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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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陽城中,陸歸雲站在城牆上,俯視著腳下這座城市,津陽的守備戰戰兢兢的垂手站在一旁,心中滿是恐懼和不安。

天曉得,這位曾經被所有人視為救命稻草的郡王,竟然在打退了西狄之後掉轉矛頭對著大楚的國土發起了攻擊!

最先被吞吃幹淨的,就是距離天門峽咫尺之遙的鳳陽城。

過程異常簡單,因為鳳陽的官員根本連抵抗的意識都沒有,不論是出於畏懼也好亦或是心甘情願歸順也罷,當陸歸雲率軍兵臨城下的時候,鳳陽都護和府尹直接大開了城門恭迎郡王入城。

緊隨其後的,就是昌阜、遷水、南陵、彌滄等地。

可以說陸歸雲在打著清君側的名義豎起反旗之後,靠近西北邊關的那一帶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全數被他收入了囊中。

直到大軍行到塘安,才遇到了第一次抵抗。

而這所謂的抵抗,也不過就是塘安官員六神無主之下緊閉城門罷了。

陸歸雲甚至都沒下令攻城,僅僅隻圍困了三日,塘安官員就受不住壓力豎了降旗。

在此之前,甚至沒有半個人能料到曾在邊關征戰的這位郡王竟然會反。

一則是措手不及,二則……這些城池位置並不在大楚邊境,平日裏也不過就是有些府兵和官差罷了,不要說在戰無不勝的潯陽郡王的威名之下生不出抵抗的勇氣,即便是生出了,他們又能拿什麼去跟驍勇善戰的虎牟軍抗衡?

津陽守備滿心都是絕望。

他不想開城投降,但他不開城投降又能怎樣?津陽不是繁華重鎮,不論是城中府兵還是城牆,都不足以抵擋二十萬虎牟軍,更何況作為一個內地城池,城中甚至都沒有多少可供戰時消耗的軍資儲備。

津陽守備不眠不休了三日,最終,還是不得不低頭。

潯陽郡王是楚人,虎牟軍也是大楚的兵,城中……都是大楚的百姓,隻要好生歸降,興許也並不會受到難為。

至於他自己……守備心中苦笑。

津陽的府尹早在郡王大軍尚未圍城的時候就已經嚇得一病不起,守備親自上門想要共商大事,也沒能得到隻字片語,不是第一天做官,這樣的行事自然就是不想背黑鍋,不論守備最終決定是戰還是降,府尹都大可在塵埃落定之後高喊不知情……

守備最終決定開城歸降的時候,給家中妻兒老小留了遺書,換上了自己整潔的官服,懷中抱著官印,令府兵開了城門,自己匍匐在道路正中表示歸降。

當馬蹄聲不緊不慢靠近的時候,守備還隻當下一瞬自己就會血濺五步,然而那蹄聲卻與他擦肩而過,沒有半瞬的遲疑。

直到郡王徹底接管了整座城池,統共也隻問過他一句話——

——陸子墨可曾來過?

陸子墨?

守備呆住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東宮太子的名諱,然而不論他如何矢口否認,郡王都沒有再理會過他。

守備滿心都是不安,隻得亦步亦趨的跟著,唯一慶幸的,應該就是這位殺神入城之後沒有大開殺戒,隻下令搜城。

之後的陸歸雲便徑自上了城垣,如同一尊雕像,俯視著腳下的城池,守備可憐巴巴的站在一旁,開始的時候尚能維持著恭謹的姿態垂首侍立,直到日薄西山,雙腿都發了酸,已是忍不住左一眼右一眼的偷偷摸摸瞟個不住。

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陸歸雲的背影,如今天色已暗,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已經無存,明月尚未升起,就在這陰沉沉的天幕下,陸歸雲的身形卻如同一道筆直的刀鋒,默然矗立,不動不搖,守備偷眼看了許久,仍是沒有攢夠開口的勇氣,隻能又一次收回目光可憐巴巴的盯著自己的腳尖。

這樣近在咫尺的窺探目光陸歸雲自然了若指掌,但他卻無心理會,站在這裏,能看到一隊隊的士兵快而有序的散在城內大街小巷,如同過篩也似,一點點的在城中搜尋著唐卿卿或許會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

直到月上中天,帶隊搜城完畢的雲旗一溜煙上了城牆:“頭兒……”

雲旗望著陸歸雲,突然不知該如何回報,心中剛一猶豫,陸歸雲已是轉頭望了過來,將他神情點滴不落的盡收眼底,心中便就有了數。

“頭兒,早些歇息吧。”雲旗心中歎氣。

自從天門峽一戰之後,迄今為止,陸歸雲就如同一根繃緊到了極限的弓弦,幾乎是不眠不休的一舉收複了被西狄占了的六座城池,徹底擊潰了兩國聯軍,穩定了邊關,卻又馬不停蹄的開始向著中原腹地反攻。

雖說直到目前為止,反攻的進程都還沒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但到現在,陸歸雲已經好幾日沒合過眼了。

曾經的陸歸雲,周身氣質雖然冷峻,但卻並無多少尖銳的戾氣,尤其是在與唐卿卿成親之後,就連那一份冷峻都漸漸彌平了許多。

可現如今,就連雲旗這樣曾同在軍中出生入死的夥伴,在麵對他的時候心內都有些發寒,盡管,陸歸雲已經在有意收斂自己內心無處發泄的殺意和暴戾,也依然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少許。

雲旗不止一次的懷疑,若是郡王妃有個三長兩短的話,陸歸雲或許會真的徹底變成他不認識的模樣。

還好……起碼直到目前為止,都還隻是沒下落而已……還不到……

然而雲旗心中的念頭尚未想完,急促的腳步聲已是由遠而近,近處眾人循聲望去,清池手中捧著什麼,正沿著階梯氣喘籲籲的跑了上來。

“郡王,郡王!”清池想是一路都是用跑的,如今雖然停了步,氣息也仍是喘不勻,隻將手中的事物一舉:“當……當鋪裏尋出來的!”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手中就是一空,陸歸雲閃電般將清池捧著的那隻荷包奪到手中,仔細辨認了一時,原本暗沉沉的眸底驟然迸發出灼人的亮光:“當鋪?什麼時候當的,什麼人當的,活當死當?”

口中問著話,手指靈活的一扯,便拉開了荷包收口的係帶,拎著荷包底部一倒,掌心中便驟然多了一小把各色的珠寶。

珍珠寶石並未鑲嵌,就那樣漫不經心的聚在陸歸雲掌心,個頭雖然不大,但卻每一顆都是瑩彩光潤,捧在掌中如同掬了一小捧的螢火也似。

這樣的東西,若是貧寒之家,自然是無上的珍寶,但放在官宦人家的眼中,卻也當不得什麼,守備在一旁不敢近前,隻伸著頭瞥了一眼,心中不由有些納悶這位郡王怎的見到這幾顆珠寶都能欣喜成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