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歸雲越是縱馬接近那一處烈火熊熊的長街, 心中的恐慌就越是翻騰動蕩,胯下的馬兒雖然不是他那匹神駿非凡的天極馬, 但作為軍馬來說,卻也不差,如今馬速被他催到極致,棗紅色的馬身已經跑出了一層薄汗,在冷風中蒸騰出淡淡的白霧。
數息過後,街口已是近在眼前。
橫欄的拒馬映入眼簾,陸歸雲卻連勒馬減速的念頭都沒有,反而將劍鞘反手在馬腹一記輕抽的同時,右手猛然一提韁繩,馬兒四蹄發力,足有一人高的三角形拒馬轉瞬便被一躍而過,一人一馬直直的衝入這條宛若火獄般的長街!
緊隨在陸歸雲身後的雲旗在尚未接近街口的時候就已經被此處衝天的火勢驚了一跳,逼近之後隔著拒馬的木質空隙,那幾乎鋪滿了路麵的屍骸更是讓他倒抽一口冷氣,就是這一驚之間,動作稍慢了一瞬,便已是失了馬兒適合起跳的距離, 不得已隻能勒住韁繩一撥馬頭, 從縫隙中繞過拒馬。
僅僅就是這一息的緩慢,等他繞過拒馬之後, 近處便已經沒了陸歸雲的身影, 爆卷的烈焰與濃煙中,目力所及的範圍十分有限,唯有那愈發迅疾的蹄聲在前方急速遠去。
——要命!
這樣熊熊的火場,哪能就這麼不管不顧的一頭衝進去?!
不同於唐卿卿身在高處向下俯視時的場景, 如今雲旗麵前的已經是地獄般的場景!
長街兩側的樓宇盡數被金紅暴烈的火勢吞噬殆盡,如同兩堵接天連地的火牆,當中的道路遍布屍骸,烈火熊熊,幾欲焚天,遍地的屍首和鮮血被火焰的高溫炙烤得散發出陣陣焦臭的味道,火勢最猛的地方,原本的建築物甚至已經開始了坍塌,不時有落下的梁木和燒紅的瓦礫落下,砸出一片片飛蝗般的火星四處亂竄!
——不要命了嗎?!這也敢往裏衝?!
雲旗本想出聲喚住,奈何尚未開口便被撲鼻的濃煙嗆得氣息不穩,再抬眼時,陸歸雲的身影已經隱在滾滾的濃煙中失了蹤影,雲旗氣得半死,也顧不得許多,他與陸歸雲數年的交情,一同出生入死,感情不是作假,縱然此刻明知很可能有進無出,也依然毫不猶豫的衝著馬屁股一記揮鞭——
“駕!”
陸歸雲壓根沒有留意到身後雲旗的焦急,甚至他連雲旗是否有跟著衝入都已經無暇顧及——如果此處的火真的是陸子墨的人放的,就說明寶兒很可能十有八九也會在此!
她在哪裏?
馬兒已經催到極致,眼前的濃煙中很快便有人影閃動。
不是寶兒!
陸歸雲隻一眼就分辨出那尚自模糊的人影並不是唐卿卿,也就是這電光火石的短暫一瞬,馬兒的速度不減,那原本還被濃煙籠罩得模糊不清的人影已經迅速清晰可辯——手持武器的灰衣人!
跟隨季成懷抵達荊州的死士數量並不算多,統共也就二三十人,為了封堵這條長街,撲殺街內的所有活口,大部分死士都留在了長街兩側,數輪箭雨過後眼見已經沒有人再試圖衝出,這些人便手持武器入內搜尋是否還有活人,一旦發現有人躲藏或是傷而未死的話,便毫不留情的手起刀落!
暗夜之中蹄聲清晰,死士們自然也是聽得清楚,隻是卻沒人能料到竟是來得如此之快!
雙方彼此的身影才剛剛在視線中顯露清晰,死士手中鋼刀才剛剛從地上匍匐的一具人體上拔出刀尖,甚至他還來不及做出進攻或是招架的姿態,眼前就已是出現了一道雪亮的雷霆!
這一道劍光自上而下當頭劈落,雪亮的寒芒一瞬間劃破了天頂的烏雲,斬落之時沒有絲毫的停滯,而當陸歸雲劍光再起,反手刺向另一名死士的時候,之前中劍的人甚至還驚愕的圓睜著眼瞳。
馬速迅疾,如貼地的龍卷,直到陸歸雲收劍回鞘,身後才陸續傳來人體倒地的沉悶聲響,轉瞬就被馬兒急促的蹄聲抹平了一切。
此時,陸歸雲已經縱馬行到了長街中段,兩側的火勢愈發猛烈,一人一馬被被兩堵火牆夾雜中間,呼吸之間已經盡是灼燒之氣,木質結構的房屋不時傳來刺耳的劈哢聲,陸歸雲卻充耳不聞,不顧雙目已經被濃煙熏得刺痛,隻拚命試圖從這一片狼藉的火海中搜尋唐卿卿的身影。
金紅灼目的火焰不是人眼可以久視,不過短短片刻,眼底就幾乎被烙成了一片明耀的光斑,灼熱的空氣中,焦臭的味道愈發濃烈,那是遍地的屍骸被高溫炙烤出的惡臭,這一刻,陸歸雲這些時日來頭一次希望唐卿卿不在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