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蘇蘇趕到的時候,就見一個小孩子正要朝著小謝扔雞蛋。
小謝的輪椅像是故意被什麼樹枝卡主輪子,他雖是想要推動輪椅,卻彎腰怎麼都撥不開那根卡著的樹枝。
臭小孩!
她一怒,立刻上前劈手把雞蛋奪了過來。
小男孩睜著一雙圓眼睛愣愣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姐姐。
“看什麼看,”屠蘇蘇沒好氣道:“你這是在做什麼爛事?”
那小孩臉上髒兮兮的,不知道是不是山下的小乞丐,更不知道是怎麼跑上來的,然而他聽了屠蘇蘇的怒斥卻隻是低頭道:“我收了銀子的。”
“什麼?”屠蘇蘇沒聽清他小聲說的話。
“我收了銀子要來扔雞蛋的。”小乞丐說到這有些氣悶似的抬頭:“做什麼扔雞蛋浪費糧食,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有錢人腦子裏想的是什麼呢1
原來小乞丐是被指使的嗎?屠蘇蘇拿著雞蛋的手一時僵住了。
但她最後還是把雞蛋放回對方手裏,慢慢道:“那你拿去吃吧,別扔就行。”
小乞丐有些驚詫地抬頭,見她真伸過手來掌心裏放著雞蛋,不過猶豫了一瞬,抓過雞蛋便往山下跑。
“誒1屠蘇蘇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可還沒問出是誰指使的呢!
到底還是叫對方溜了。
屠蘇蘇鬱悶轉身,便見小謝還背對著她坐在輪椅裏。
仔細看,少年的肩又像在微微顫抖。
呀,不會是又犯病了吧?屠蘇蘇一急,立刻回身飛快奔至他身側:“可是又難受了?”
小謝卻沒說話。
屠蘇蘇一時也不敢動,隻拿眸光細細瞧他。
對方的素衣下擺上沾了不少泥點子,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汙漬,他努力去撥樹枝的衣袖也弄髒了,墨發微微淩亂地披散在背脊上,整個人憔悴又狼狽。
莫名讓她聯想到被暴雨打落泥間的翠枝。
不用看他的神色,屠蘇蘇都能猜到他難受。
“你別氣……”然而除了這三個字,她竟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風過無痕,昏黃落日間,小樹林裏隻有樹葉被吹動的細碎聲響。就是在這樣古怪的寂靜裏,屠蘇蘇的眼睛也微微紅起來。
她甚至還看見少年使勁撥弄樹枝的那隻手,被半掩在袖間,卻還是能看見掌心落了細碎的小口子。
為什麼大家都待他這樣不好。
屠蘇蘇不明白,更不明白自己如今胸口發熱又酸酸漲漲的感覺因何而來,以至於她無意識地吸吸鼻子想要抑住那股落淚的衝動。
這一聲酸楚的吸氣,卻把謝琦從泥潭般深陷的情緒裏拉了出來。
他輕輕抬頭看向屠蘇蘇。
少女一雙眼睛紅的像兔子,望著他的眸光又輕又軟,還覆了層薄薄的水光。
不好看。
這樣難過的神情,本不該出現在她臉上。
謝琦微微抿唇,把喉頭的澀意壓下去,輕輕開口:“我有東西要送你。”
他說完,果然看見少女衝著他呆呆眨巴眼睛,雖然睫毛上還沾著一點濕意,可表情卻似被打斷了傷心,變得呆呆的。
而後慢慢紅起臉來。
“什……什麼東西礙…”她像是有些無措地撓撓頭,腳尖輕點,背著手換了個重心。
謝琦摸摸輪椅右側的兜子,摸出來一個方盒遞過去。
屠蘇蘇接過想要開,又被對方按住手。
“回去再開。”小謝的聲音還是很輕,卻讓屠蘇蘇的臉更紅了。
她這下隻會連連點頭,又匆忙道:“我送你回去吧。”
“嗯。”
謝琦大致能猜到為何會有人來做這樣的惡作劇。
事實上,自他病後,這樣的惡作劇一直沒怎麼斷過。
從前他在學館不曉得收斂自己的脾氣,行事強硬剛直,會受到一些記恨也完全有跡可循。隻是以前以謝氏的名號和他自己的能力,並不會在意。
可一旦他跌落雲端,又被謝家冷落,這些東西便會找上門來。
這大概也是那人期望看到的。
是情理之中,他這樣告訴自己。
然而他最後還是沒耐住從抽屜裏摸出了那半遝黃紙信封。
即便是在不點燈,目不能視的環境裏,他也能想象出這些信封的模樣。不必再拆開,裏頭的字句也可以清晰浮現在腦海裏。
因為他剛生病的那段日子,幾乎就是靠著與她寫信收信的慰藉,熬過了初期的病痛和不適應。
第一封信是由一隻金色翅膀的靈蝶帶來的,他那時正因為骨頭裏鑽出來的裂痛蜷縮在床榻一角,突然覺得汗津津的眼睫前有些異動。睜開眼,隻是一團模模糊糊的金色影子。
他本以為是痛出幻覺來,然而仔細看,那隻灑落金粉的蝴蝶落了一封信在他腦袋邊。
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念想,他在清秋再進來之前,把信封藏到了枕頭下麵。
那隻金色蝴蝶便消失了。
等他終於能平息下來坐起身,才在夜裏小心點了一盞蠟,偷偷摸摸地拆開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