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知道,這些方法太過莽撞,隻會反激得那毒性摧枯拉朽地侵蝕你。”
已經是三日後,謝琦坐在輪椅裏麵色蒼白,垂著腦袋聽坐在對麵的老者語重心長地勸說自己。
談老是他的貴人,會遇上傳聞中行蹤不定的鬼醫談郎,實在是他的幸運。
隻可惜,就連談老也沒瞧出他的毒究竟何解,隻怪那下毒之人太過狠辣。
也正是因此,談老才會答應不收診金,隻想研究他的症狀,然而這幾年的時間花下來,也隻能做到抑製。
或許是見謝琦有天賦,談老倒也不吝嗇與他講解一些醫毒藥理,如今,兩人便會時不時一起探討他的病症究竟有沒有什麼好方法。
謝琦從古籍上得來幾個有些冒險的方子,便說要試,結果就有了這段日子一次次凶險的失敗。
“這毒,就是在不斷榨取你的生機,你若下猛藥以毒攻毒,隻怕它會越攻越凶,這樣冒險的法子你不能再試了,我絕不會同意。”
事實上,就這一段時日他瞧著謝琦像是入了魔似的急功近利想要好起來,卻又一次次在鬼門關打轉。
實在是有些……可憐。
雖然謝琦是個很堅強的少年。
談老側過身在案上寫了個新方子,交給站在一旁的清秋,他尤記得自己剛剛開始給他診病的時候,當他說出要可以以研究為條件不收診金時,謝琦毫不猶豫飛快地點頭答應了。
他還特意警告少年或許會有很痛苦的過程,他也絲毫不懼。
【成了這般模樣,還會怕什麼?】那時的小少年聲音低啞,卻掩不住雙眸間迫切想要回複正常健康的渴望。
可經過這麼幾年反反複複的發病,反反複複的折磨,他是親見著謝琦眼裏的光一點一點黯淡下來的。
人的求生意誌說強很強,然而說脆弱,卻也脆弱。
他大概能知道,謝琦似乎曉得這毒究竟是誰下的,他之所以能吊口氣隱忍到現在,或許就是存了報仇的心思,隻是前些時日他像是在收尾了,又或者計劃到了終點,已是不大在意自己這毒究竟有沒有得解,隻想著一局終了拋開俗世。
但不知為何,最近謝琦來找他的次數重新穩定起來,甚至這幾日還這樣激動。他能看出他是有了新的牽掛,然而麵對這樣疾風驟雨般的失敗,談老有些怕他會受挫過多,再次湧起放棄的念頭。
謝琦也的確是很沉默。
少年還是坐在那,靜靜等著清秋去熬藥。
自打三日前那一次嚐試過後,他便常像這樣呆坐著垂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我老實跟你說,謝琦,再治還會有希望,但你若是現在放棄,便真的什麼都沒了。”
像秋日枯葉落入泥地,無聲無息地離開這個世界。
不知是不是終於被他這一句話刺激,謝琦稍稍抬起眼睛來看他。
“我……”他太久沒說話,一開口幾乎是沙啞低微到聽不清的囈語。
談老轉眼去看他,少年像是被暴雨摧折了的枯枝,原本俊秀如玉的麵龐因為病氣變得過於清瘦,雙目也有些恍惚。
正當他以為對方要說出什麼喪氣話時,謝琦卻是極低聲道:“我想活……我還想站起來……”
那語氣是這樣小心低微,卻藏著隱隱的強烈執念,仿佛是害怕說的太大聲,便會被不公平的命運聽見,讓他再次失敗。
見慣生死如談老,也覺得心中驀地一酸。
他壓下那股澀意,淡淡道:“那便好好治,你放心,有我在一日,便會保你活著。”
謝琦聞言,輕輕點了點頭,“謝謝談老。”
談老擺手,意味深長道:“若是再碰到難捱的時候,便想想你此刻為什麼想活著,為什麼想站起來。”
謝琦眼睫微微顫了顫,沒再做聲。
談老的屋子就搭在城中西區的廢屋深處,平日裏並不太引人注目,加之談老也是神出鬼沒,所以這一處格外僻靜。
謝琦轉到屋外,就在二層的木頭平台上看遠處陽光紛落的林間景色,有溪水潺潺和鳥雀鳴叫。
這裏的景致,倒是和他學館住處的窗外很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