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暮雨說著先去賽場的話, 竟然轉身就出了院子。
屠蘇蘇能感覺到小謝正盯著自己,盡管對方的臉落在陰影裏十分模糊,但她就是知道。
隻是她總覺得十分不安, 心中惴惴, 有幾分躊躇地抬腳往他那裏走。
越是走近,小謝的麵容便漸漸清晰起來。
他的麵色極是慘白,和捏著包裹的雙手相似, 一雙眼睛卻很黑,裏頭裹了濃密的霧氣一般,就這麼直直地望著屠蘇蘇。
叫她莫名想起在那扇燈窗後, 與他第一次見麵時的情形。
明明是這樣精致俊秀的容貌, 卻陰鬱的仿佛沉沉冬夜。
“小謝,你怎麼啦?”屠蘇蘇問得很輕,也很小心:“你怎麼臉色這樣難看?身子不舒服嗎?”
她這樣問完,小謝濃黑的眼睫便顫了顫垂下去, 掩住了那灼人的視線不再看她。
“你知道, 這包裹裏頭是什麼東西麼?”他說話的聲音也很低啞,仿佛問地艱難,有什麼東西攔著他開口似的。
屠蘇蘇不明白他為何會問這個,不過還是回想著方才薑暮雨說過的話,有些訥訥地結巴著說:“好像是……好像是什麼……和雲陣法?你在考校我嗎?對不起, 我本來也不知道, 是方才薑暮雨剛剛告訴我的。”
她莫名覺得自己有些掉麵, 臉上微微泛紅。
然而小謝沒有回答她,也沒抬頭再看她,隻是又輕輕問了下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報了這麼多比賽想要升到甲字班?”
“咦,你已經知道啦……”屠蘇蘇摸摸鼻子, 愈加覺得麵上生熱,她總感覺小謝今日的問題都很尖銳,莫名讓她從心底冒出一股似有似無的羞恥來,好像專門等著揭她的底似的。
而且又是在這樣……在她心緒不那麼穩定,腦子裏一團亂麻的時候……
但屠蘇蘇到底還是誠實地答話了:“……我想升去你的班嘛,雖然也不一定能成……”
她尾音方落,小謝再次抬起眼睛來看她,隻是這一對視,屠蘇蘇卻徹底愣住了。
小謝那雙方才還黑沉沉的眼睛裏積蓄了一些微微閃爍的晶瑩,他的眼眶都紅了,大抵是也察覺到自己眼睛的異樣,他眨了眨,那水色便褪回去一些,隻是睜開一會,又蒙上新一層水霧來。
“你——”屠蘇蘇喉嚨發堵,你了一個字後便再也發不出聲音,不知怎麼的,她突然間覺得整個腦子轟地一聲都發懵,方才那股些害怕的,猶疑的,羞恥的紛紛擾擾的情緒都被拋到腦後,她快步上前半蹲著靠近小謝,一把握住他的手。
依舊是絲帛一樣又輕又滑,卻冷的像冰。
“你到底怎麼了?”屠蘇蘇十分的焦慮,幾乎有些語無倫次:“我怎麼……?你——我今天早上來的時候可不知道……前幾天不還好好的,你是不是……”
然而小謝的手沒有動靜,哪怕她握住了他,卻又覺得他的人在別處,哪怕他正看著她,靠的這樣近。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你不會騙我吧?”
屠蘇蘇又愣了愣。
小謝失卻血色的唇微微開合,說話的聲音又低又輕,他眸中的水澤始終沒有落下來,還是那樣隔著一點朦朧的光盯著她,然而這問題卻讓屠蘇蘇再次發懵。
她突然覺得此刻的小謝並不是在問她問題,而是在向她求救,盡管他就如雕塑一般望著她一動不動,但她能透過他的眼睛看見他在懇求,懇求她給出他想聽的答案。
“我當然不會騙你。”她下意識道。
——“屠蘇蘇!屠蘇蘇!”
在這樣凝重過頭又古怪非常的氛圍裏,院門口突然傳來有人大著嗓門叫她的聲音。
小謝飛快地垂下眼睫,掩去了眸中的顏色,甚至抽回了他的手。
屠蘇蘇掌心一空,直覺什麼東西倏然而逝,卻仿佛暈暈乎乎什麼都抓不住。
那聲音更近了,最終朝這邊走過來,她扭頭,發現是崔明川,對方似乎隻是焦急地在院門口探出腦袋掃視,發現她在院子裏後終於鬆口氣,立刻朝著她搖手喊起來:“屠蘇蘇,你不比賽啦?馬上就輪到你上場了,怎麼回事啊!”
第一場是她最拿手的劍術,是她拿來保底的第一。
她又回過頭來看小謝,對方卻沒再看她,隻是眼睫上沾了些水漬,黑長的睫毛變成一簇一簇的,投下一點細致的影子,遮住了泛紅的眼尾。
“我……”她想說自己得先去比賽,然而總覺得動作凝滯,像是有什麼東西扯著她的腳不讓她起身。
小謝終於又轉過來,他似乎已經很快地收斂了方才的情緒,那雙眼睛裏沒什麼淚光的痕跡了。
“最後一個問題,”他凝視著她幽幽道:“你知道我叫什麼麼?”